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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节(1 / 2)





  而某一次进入创作层,他回复寻常人的皮囊,幻化消失,她惊鸿一瞥,看到过不加遮掩真相。

  那是一道巨大红肿的伤疤,和他如玉的外表格格不入,像一道淌在雪地里的岩浆。

  这是“小伤”?

  在没有青霉素的古代,一道小伤口就可能感染致命。他这个几乎贯穿整个手臂的伤,可想而知每天受着什么样的痛楚折磨。

  佟彤揪住秦太医问:“您先等等,回春圣手老先生,先别抱怨,告诉我这伤能好吗?!”

  秦太医慌忙丢下手里的针,“哎哎,帝姬别动手,男女授受不亲……老朽手里还拿着针呢,伤着您我就百世不得超生啦……”

  门边几个宫女眼看“帝姬”居然对太医动手,以为是什么丧心病狂的医患纠纷,一股脑地一拥而上,把她拉开,

  “帝姬冷静,奴婢们马上给您拿糖水……”

  佟彤继续用眼神殴打秦太医,吼着问他:“你这几个月吃白饭的?有办法治吗?”

  秦太医满脸生愁:“拖到这个地步,其实法子不多了。我们太医院几把老骨头商议下来,要想保命,只有一个办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丢卒保车,弃车保帅,当断则断……”

  佟彤听懂了他曲里拐弯的意思,低声说:“截、截肢?”

  秦太医唉声叹气:“毒性上行太快,寻常的药石已无法见效,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哎,我们也劝过很多次,可他就是不敢……”

  “我也跟你说过很多遍,”希孟冷不丁开口,“我就是死,也要保这只手。”

  秦太医施完了针,望着佟彤,两手一摊,脸上表情是“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太医说到希孟的病情,也把他当死人。就像宫女不避讳佟彤一样。

  希孟双目微闭,苍白的脸上隐约泛着青气,双唇抿成一条线。那只重重包扎的手臂微弱地挥了一挥,五指虚拢成一个拳。

  秦太医预感陷入了又一轮无效的劝说,奈何帝姬在旁,也只能尽职尽责地开始组织词汇:“我知道你想画,可画是死的,命只有一条啊!就算以后不在画院,你也可以去文书库做吏员,也可以给人讲讲学,也可以做点小生意——你不是有亲戚在城里做生意?路很多的嘛。你那么有才,缺一只手也饿不死不是?为何要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老朽殚精竭虑给你吊着一条命,可那滋味也不好受,对不对?你还小,日子还长呢……”

  希孟唇边浮起礼貌而冷淡的微笑。

  “我要画。起码要把这幅完成。”

  “官家都发话了,完不成不怪你,也不责罚——”

  “我要画完。”

  第100章

  希孟斩钉截铁地说完这四个字, 猛地睁眼,傲然扫视一遍画室, 目光最后落在他刚刚落笔的那一片颜色上,似乎是检查了一下, 然后现出满意的神色。

  “老太医, 施针完毕就请便吧。你老人家在我眼前晃悠, 实在是影响思路。”

  明明是治病救人的圣手,被他这么一说,倒成了讨人嫌的老头。

  秦太医气又不敢气, 劝又劝不得, 哼一声, 收东西走人。

  经过“帝姬”身边的时候,见她似乎要接棒开劝, 犹豫了一下,悄声告诉她:“其实现在什么都晚了, 病入膏肓,就算砍一只臂膀, 也只能是多延一年半载的命。亏老夫每日过来施针,好歹减轻点他的痛苦,这浑小子不识好人心,还不买账!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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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唠叨的太医走了, 画室里鸦雀无声,更显得沉闷冷清。

  宫女们端来一碗“糖水”,连哄带骗地让“帝姬”喝。

  就算是再不懂画、对艺术麻木的人, 看到室内这接近完工的巨幅长卷,也能立刻意识到,它的价值不可估量,只要问世,必定流芳千古。

  因此大家生怕帝姬发起疯来,把这画弄坏一寸半寸的,官家必定震怒,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那个气若游丝、几近昏迷的画匠,因为年轻资历浅,倒是无人识得,众人除了唏嘘几句,也并未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佟彤没病,当然不肯喝药,但身为“精神病人”,她是没有不喝药的自由的。她试过把药泼在地上,下一刻就有人端上一碗备用的。不管她怎么拒绝,最多五分钟,都会有一碗新药在她面前晃悠,不烦死也恶心死人。

  她只好接过药盏,一口闷了,然后比划手势要出门透气,走到墙根底下,趁机偷偷全给吐了。

  虽然创作层里没有对她致命的东西,但那药毕竟太难喝。

  她卷卷泛着苦味的舌头,涩声命令从人:“都守在外头别进来。我……我跟这位画师单独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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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行的宫女太监面露难色,商量了一阵,不情不愿地遵命。

  毕竟她这个帝姬跟别人不一样,头脑里不知装了什么邪神作祟的东西,犯起病来六亲不认,倘若一味禁止她做这做那,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得到官家的许可,可以稍微放宽一下礼数规矩,容许她在宫城的范围里有限地胡闹。

  希孟握着画笔昏睡。佟彤耐心地等着他醒。

  她的目光,在即将完工的《千里江山图》上逡巡,舍不得挪移开来。

  在故宫工作的时候,整天面对各种风烛残年的古代书画,尽管它们的艺术造诣都不可估量,但都难免带着无数时代的创伤——疲损、病害、褪色、虫蛀……

  有些地方损害得太厉害,补全的时候,不得不悉心推演,甚至借鉴其他同时代作品,反复商讨,拿出一个又一个的方案。

  一天里得有那么几十次,她和她同事们情不自禁地感慨:要是能看到这些画作刚刚完成时的模样,该多好啊……

  虽说迟暮的美人也是美人,但谁不曾憧憬,一睹那曾经绚烂的红颜?

  佟彤现在可算是“梦想成真”。尽管她现在心情沉重,一点也没有梦想成真的喜悦。

  一丈长的巨幅画卷,他只花了半年时间便完成。即便是在方便快捷、各种材料唾手可得的现代,这也堪称是魔鬼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