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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2 / 2)


  她绷不住了,主动跟他破冰,不太相信地问:“你早知道这船会沉?”

  不然他怎么挑了个有舷窗的屋子,守着窗外的救生艇,怀里搂着根木头,岿然不动地被关了好几天呢?

  希孟有些好笑,似乎在笑她迟钝,才发现这个事实。

  “若我推测没错,这个创作层的主人是一件元代外销青花瓷。”他说,“可是你想没想过,它为什么会身在北京,落到你手里了呢?”

  佟彤一怔,立马转过弯来:“对呀!它应该在国外才对啊!或者……”

  中国自古制瓷技术发达,各种精美瓷器源源不断地销往海外,才出现了外销瓷这一特殊的品种。为了迎合海外顾客的口味,外销瓷的外型、花纹,都和中国人的偏好有所不同。

  这种外销瓷,要么出土于在海上丝绸之路沿线的地带——从东南亚到阿拉伯半岛到非洲东海岸,都发现过中国制造的瓷器;

  要么遭遇海难,随着商船沉到了海底。比如在阳江海域发现的南海一号沉船,就是一艘南宋时期的远洋贸易商船。2007年打捞出水,开始发掘,船载文物十几万件,直到现在还没清理完呢。

  佟彤想了想,又说:“不对。倘若小昭真的沉在了物流的路上,再让考古队发掘出来,那就是国家级文物,不可能出现在地摊上——而且在海水中浸泡了几百年的瓷器,性状发生改变,赵老师不可能看不出来。”

  希孟点点头,没说话,等她思考。

  终于,佟彤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卖家库存过量,小昭烧制完成后,大概根本没有接到海外顾客的订单,从此一辈子留在了种花大地。”

  希孟:“所以这件瓷器——你管她叫小昭,对吗——她根本没出过国,没见过外邦的模样。她的创作层再丰富,想象力再奇诡,也不会出现什么登陆波斯的情节。”

  这是一艘永远到达不了目的地的船。

  所以,海难是必然的吗……

  佟彤有些伤感地远望。夜幕已经降临,商船的残骸变得模糊。群星重新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璀璨闪耀,静静地注视着下界的悲欢离合。

  希孟俯身,伸手入水,指尖掬了一捧冰凉的海水,打碎了水中舞动的银河。

  他忽然说:“自古歧路多艰。平安到达彼岸的是少数,大部分承载着人类梦想的器物,其实最终免不得魂归自然。”

  逢此大难,他不但不慌张,反而开始探讨宇宙哲学。

  佟彤有时候觉得,此人美貌太过耀眼,时常遮住了他身上的其他光芒。

  跟画里那个单纯赤诚的npc不同,现在的他,放松而泰然。

  他发现佟彤在看自己,眉目间深潭微澜,马上又换成了锋锐的傲气。

  “又编排我什么呢?”他故作不满地问。

  佟彤总不能说“无可奉告”。想了想,心情复杂地说:“您不觉得您有点过于镇定了吗?有时候让人觉得您才是掌控一切的大boss。”

  千年老妖的道行终于重新在他身上若隐若现。希孟哂笑:“佟姑娘谬赞。你要是也活了将近一千年……”

  佟彤本来以为他又要开始“倚老卖老”,不料他话锋一转,语调渐渐低沉,仿佛只是自语,唇边掠出的字词和海风一样轻微。

  “出自人类之手的物件千千万万,以为能传承万代,但大多数其实都挺不过几十年。像我这种能存活至今的物件,实在是上辈子攒尽了通天的运气。一个倾倒的烛台能让我付之一炬,片甲不留,一场战争下来我也可能粉身碎骨,化为废墟……空有一腔灵智,命运却始终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中——换做是你,这样的日子过得多了,你也会觉得,有些所谓天灾人祸,实在是千篇一律得让人提不起精神害怕。”

  也许是眼下的境遇激起了他一些似曾相识的回忆,他史无前例地做了个即兴演讲,剖析了一段自己的崎岖心路。随后他大概是用完了本日的说话限额,嘴唇一抿,陷入沉默,闭目养神,不知道梦回了哪朝哪代。

  海风强烈起来,却不寒冷,迎面吹来,像是和某种温顺的巨兽脸蹭脸。

  佟彤想起方才的克苏鲁怪兽,不敢放下警惕,脑海里拼合了方才的惊心动魄。

  方才海怪来袭,希孟把她先推上小艇,然后自己才下去。

  为此多挨了几个浪头,差点被掉落的木板砸到身子,还被迫在海里多泡了一刻钟的“温泉”。

  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刹那的耽搁都可能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多亏他采取行动及时,否则她措手不及,一准在这儿壮烈了。虽然不一定死,但也够受的。

  佟彤早就看出来,这人嘴上不饶人,但内心还是颇有柔软之处的。

  所以她诚心诚意地道了个谢:“多谢你。”

  希孟闭着眼,从这三个字里听出了楚楚可怜的卖萌之意,怔了一怔,这才轻轻笑出来。

  “你不辞辛苦的来找我,出了事,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啊。”

  佟彤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嗯,我……”

  “不然传出去,在文物界的脸往哪搁。”他轻描淡写加了半句。

  佟彤:“……”

  友谊的小船好像又不稳当了。

  希孟浑若不觉,擦掉自己身上的碎木屑,冷静地说:“你的衣裳太湿了,外衣脱下来拧拧。我怀里带了几件干衣,虽然浸水,但未湿透。你若不嫌弃,可以换上。”

  佟彤全身是水,身上的“温泉”早就凉透,整个人有点蔫,也就乖乖听话。

  ……拼房都拼过了,没啥不好意思的……

  虽然是在别人的创作层,但眼下黑灯瞎火,旷海无垠,应该不会有人瞧见……

  “那就谢了。”

  希孟作为千年老祖宗,很有风度地转过头不看。但小艇太狭小,他移了目光,余光还是看到她半个身影,忍不住抿起了唇,翘起的唇角和紧绷的脸部肌肉拉了半天锯,最后,一丝微弱的笑意冲破层层阻碍,在他脸上扩散开来。

  佟彤恼羞成怒:“看啥看?没见过打底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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