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谨下意识皱了皱眉, 她没有在此刻多问什么, 只快速应了句, “好，我现在过去。”

  佟谨赶到医院, 便直接去往梁岐生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除了梁岐生外, 同时还有两名医生，佟谨跟两人都见过，都是住院部肾专科的主任医师，同时也是负责三院的肾病临床试验项目里的医生。

  而几人此时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凝重, 看见佟谨敲门进来, 都下意识止住了方才的话题。

  梁岐生：“坐, 我们正好在聊林岳娥的病情。”

  佟谨来时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梁岐生在这个时间段亲自打来让她来一趟医院, 只能是关乎于林岳娥的事。

  梁岐生很直接, 在佟谨坐下后便公事公办地说道, “病人今天突然出现了严重的心衰表现, 在一小时前，引起了癫痫和并发脑溢血。”

  佟谨眉心一跳，她能预料林岳娥的病出现了恶化, 但没料到会突然到了这个地步。

  佟谨：“脑溢血……”

  梁岐生点头，“这是肾衰竭ckd5期里最严重的并发症之一。”

  梁岐生说了不少医学专业名词给她分析着目前林岳娥的病情，佟谨从对方的说辞中总结得到的唯一信息点就是，林岳娥目前身体各项机能已经无法承受原来规划的医疗方案，只能做最保守的治疗和用药，尽量延长病人的生命周期。

  佟谨听到最后，沉默了片刻，还是问出了那个彼此一直都没有提及的问题，“她还能活多久？”

  梁岐生沉吟了下，“情况如果乐观的话，或许还能撑三个月。”

  言下之意，三个月已经是林岳娥所剩下最长的时间。

  佟谨从梁岐生的办公室出来后，便在走廊外头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梁岐生说林岳娥刚经过抢救，目前还在昏睡中，因为林岳娥身体状况经不起手术，所以目前对病人的脑溢血并发症只能用药物止血，尽量减轻脑水肿，降低颅内压。

  但病人什么时候能醒来，还不能确定。

  佟谨表情很淡，没有浮现出太多的悲痛，只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显得过于的安静，静坐在胶椅上，仿佛一尊雕像。

  她拿出手机，翻了很久，找出了一串号码。

  第一次对方无人接听，时隔五分钟，她再次拨过去，对方似乎被骚扰得极其不耐烦，终于被迫接起，“什么事？”

  佟谨没有开场白，她平直地和对方直接转述着林岳娥目前的病情。

  陈斌在那头顿了顿，“她前天还打来问我要钱来着，今天就昏迷不醒只剩下三个月命？”

  佟谨尽量避免和对方过多的废话，她跟对方说道，“现在她已经没法接受过多的治疗，医生说了，继续留在这里或是回南延已经没有区别，但如果按照她的意愿，她必定是希望回去，让她儿子待在身边，走完这一段路。”

  陈斌闻言立刻说，“她现在的医院不是能为她免费治疗吗？那她在那待着起码有人照顾，她回来这里，我要上班，家里只请了个钟点工照顾小杰，谁来照顾她？”

  佟谨：“那快寒假了，你把她儿子接过来吧。”

  陈斌似乎对她的提议觉得好笑，“我不用上班吗？过去待三个月？而且小杰这么小，天天往医院跑，心理阴影得多大。”

  佟谨在电话这头也笑了，可她已经没有别的好说的了，“她是你老婆，你自己决定吧。”

  陈斌喷了口气，最后说道：“我会抽空过去那一趟，你把地址发我就行，我还有事，挂了。”

  电话结束后，佟谨便想起当年林岳娥为了跟陈斌一起，把事情闹得多大，受了多少白眼和背后的指指点点。

  快八年了，这就是结发与妻，膝下有儿的现实生活。

  林岳娥和陈斌再婚八年，又一段婚姻在她面前赤.裸裸地被撕开，露出腐烂恶臭的内在。

  他们两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而林岳娥的生命，也是。

  这条走廊走到尽头再转个弯便是林岳娥的病房，佟谨上次来，因为医院床位没满，双人病房里便只有林岳娥一人。

  而此时佟谨再次进来，林岳娥隔壁床已经入住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对方正靠坐在床上，佟谨朝对方礼貌地点了点头。

  林岳娥的身体状况的确肉眼可见地恶化，此时对方躺在床上，插着呼吸管，无声无息的，虚弱得宛如一个濒死的植物病人。

  佟谨喉咙一时发紧，她相信，即使此时躺在床上的是一个陌生人，看着对方此时此刻被病情折磨成这般模样，她也不会好受。

  佟谨在床尾处的椅子坐下，安静地看着林岳娥脚背上的针孔。

  因为对方的手已经肿到找不到血管，此时吊着的针都只能扎在脚背上。

  佟谨看了眼顶部的针水，还有半瓶，便打算等对方拔了针再走。

  这时护士将晚上的饭菜送进来给另外一床的老奶奶，“林奶奶，今天有蒸鱼，你最喜欢的。”

  林奶奶笑得开心，等护士走后，林奶奶坐在床边，打开了饭盒，问佟谨，“小姑娘，你饿不饿？饿就下去先买个饭，那瓶针水滴得慢，还久着呢。”

  佟谨摇了摇头，“谢谢奶奶，我还不饿。”

  对方像是就此打开了话盒子，边吃饭边说，“你是林姨的女儿吗？”

  佟谨点头。

  林奶奶：“林姨跟我说过，你在外地工作，离北城远，所以没法经常来看她。不过今天你这么快就赶回来，也是有孝心啊。”

  佟谨愣了愣，她不知道林岳娥为她编了个外地工作的谎，或者这样在外人看来，两人都能更体面一些。

  此时她闻言，只能回对方一个无声的笑。

  林奶奶十分健谈，倒不是八卦，只不过是一把年纪了，对人生百态都看了惯，此时见林岳娥难得有亲属来探望，便忍不住给对方唠叨一下。

  林奶奶摇了摇头，“你妈妈昨天还好好的，谁料到啊，唉，真是人生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