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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司祭的职责Livermore(2 / 2)


“不是弄清了,而是得知了。从我们打倒死灵回收的骨片上,大姐读取了记忆。……对于我们随意踏足过去的无礼行径,深表歉意。”



“……舍伍德的妹妹啊。居然把这种把戏藏到了现在。”



利弗莫尔侧眼瞪着夏浓嘀咕。这时——尤里再次钻过墙上的洞回来,在那个位置大声说。



“奥利佛,接下来让我说吧。——看了许多这里的死灵,我明白了一件事。能陪我对一对答案吗,利弗莫尔学长?”



“……有趣。我就听一听吧。”



利弗莫尔半背对着他催促。尤里咧嘴一笑开始说。



“首先,你魔法的本质是灵体的接合技术。”



“——!”



死灵在本质上无法成长。虽然能够重现生前掌握的技术,但原则上在死后无法学会新东西。但是,你驱使的死灵全都充满着美妙的原创性。重新组合变成别的形态的骨兽,骸骨兵和翼龙骨合体而成的龙骑兵,从中途开始使用完全不同的能力的无貌古人——这些形态全都不可能是生前就是如此的。我沉醉地思索。要怎样才能做到这些?“



尤里流畅地、抑扬顿挫地、简直像唱歌一样地说着。奥利佛一边听一边想:他一定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因为他不顾危险不断追踪“抽骨事件”,现在正逼近真相。



“答案就是灵体的接合。通过将不同的灵体连接在一起,你制造出了拟似的新死灵。因为灵体比肉体更接近于存在的本质,所以只要将它连接起来,容器的接合也就容易了。沾着灵体的骨头,对你来说就像是带着浆糊的木材一样。”



“……”



“这件事中的重点是,这是接合而不是融合。这虽然是我的想象,但融合在一起的话肯定是不行的。那样就和聚集的怨灵一样会损伤个性。只有维持着灵体的轮廓,保持着生前的姿态将死灵连接在一起才有意义。所以你会那样用心管理死灵。为了让他们保持自我的轮廓,让他们不忘记自己往日的样子,你重现并经营过去的王国。”



尤里说到这里暂时停下,不停挥动杖剑画圆。他没有使用魔法,奥利佛觉得这大概是他情绪高昂时的习惯吧。在他心心念念的谜题即将揭开的现在,他似乎不同以往地兴奋。



“回到正题。……你想要的死者复活,首先需要肉体代替生前的那具。对于超过一千年以前的人,无法指望肉体保留下来。那么就只能从头制作了,不过当然不可能随便拿个人偶来了事。既然目的是重现古代的死灵术,那么复活的人必须要能作为魔法师发挥作用,否则就没有意义。”



面对水平远超他的对手,尤里毫无顾虑地分解着对方的魔道。奥利佛再次对他不要命的好奇心感到寒气。他确信,即使身边没有任何同伴,尤里也无疑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你不断夺走学生的骨头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严格挑选再挑选出的魔法师的骨头,将它们组合在一起,准备出与即将复活之人相匹配的肉体。其中最后一片拼图就是戈弗雷主席的骨头。也就是说——你接下来将要挑战赌上整个生涯的复活仪式。”



尤里干脆地说出结论。利弗莫尔被他指出后悠然地抱起胳膊。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到此为止给你满分。但是,你为什么能够乐观地认为事后<炼狱>的骨头能够无伤地保留下来?就没有考虑过使用后会损毁或是变质吗?”



“我认为不会那样,这是有根据的。首先,从死灵们那里回收到的你的骨片,都没有损毁或变质。夏浓学姐能够读取记忆,也证明了这一点。”



尤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意见似的提出反证。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得到的所有情报,对他来说都是通往答案的提示。



“用灵体代替浆糊连接作为容器的肉体——虽然不是一个级别的,但是这和你即将进行的复活远离应该是相同的。不难想象,你的骨片在死灵们的身体里作为‘连接’起到核心的作用,连那都能无伤地保留下来,戈弗雷主席的骨头不过是作为一个部件,没有理由认为它会损毁。是接合不是融合——这也是可逆性的根据。对吧,奥利佛?”



奥利佛虽然被突然的问题弄糊涂了,但他经过一瞬间的思考后点头。



“……尤里说的对。再加上一点——我们打倒死灵龙骑兵时,看到一部分死灵从本体中分离后活动。我认为那是因为从作为核心的你的骨片上切下来之后,灵体接合解开的结果。这也能成为灵体接合可逆的根据。”



利弗莫尔的表情更加严肃了。奥利佛感觉有希望,一口气继续进攻。



“当然,风险不为零。我们的分析中混有很多预测,另外也有可能由于您都没有预想到的失误造成骨头损毁。即便如此——和继续战斗下去造成的双方损害相比,我认为那完全是允许范围内的风险。不是吗,利弗莫尔学长?”



决定性的问题推到了眼前,利弗莫尔沉重地沉默。他的视线从奥利佛身上移开,瞪向依旧散发着杀气的提姆。



“……是为了把我拉到谈判桌上,才故意让<毒杀魔>加入突进成员吗?蕾赛缇那混蛋——还是老样子,会使出这种和烂招只有一线之隔的妙招。”



确实,奥利佛也在内心表示同意。……如果没有提姆·林顿身上超乎寻常的危险性,这种交涉根本就不会成立。用他的毒在墙上开洞是其中一个原因——即使抛开这一点,光是<毒杀魔>人在这里,对手就必须时常担心他一不小心会将工房整个儿毁掉。蕾赛缇的策略不是威胁利弗莫尔本人,而是威胁他背后。



这次的沉默很长。在没有大变化的表情中也渗出了最大限度的苦恼和纠结。最后——魔人将它们全都收回心里,终于放下了魔杖。



“…………好吧。虽然非常不情愿,但还是把你们当做客人而不是掘墓贼来迎接吧。看在刚才的解答的份上。”



和他嘴上说的相反,男生带着杀意瞪着尤里,但尤里本人反而自豪地露齿而笑。利弗莫尔哼了一声转身。



“但是,你们要遵守礼仪。这里是墓室。首先要对死者报以最高的敬意。”



同一时间。最前线的状况变化也影响到了工房入侵口周围的防御组。



“——唔。”



蕾赛缇不断踢碎涌过来的死灵们,她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其他人也困惑地环视四周。之前毫不间断地发起攻击的死灵,在他们面前同时像稻草人一样站着不动了。



“死灵们的战意消失了。……看来是突进组打倒利弗莫尔,或是让他同意交易了。不管怎样,这个发展还不赖。”



“那么,我们也进去?”



雪拉看着背后的入口问,但蕾赛缇稍微想了一会儿后摇头。



“……不。如果突进组和利弗莫尔达成了交易,我们踏入工房的话可能会让交易告吹。我们保持不管发生什么都能立刻应对的态势,就在这里待命。”



她说着,从放到地面上的背囊里取出水筒,咕嘟咕嘟地喝起来。因为连续战斗而变得火热的身体从内侧降温,蕾赛缇低声说。



“看来到了最后关头了。……如果没有更多波澜就好了。”



突进组以毫厘之差和魔人达成了交涉,但接下来袭击他们的不是别的,正是同伴提姆·林顿的不满和抱怨的暴风雨。



“……喂,这个发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没听说过啊。”



“对不起,林顿学长,这是英格威学姐的指示。她说不让您考虑交涉的可能性更显得可怕……”



“那当然了,我来这里完全是打算把那家伙宰了。拜你们所赐,突然被叫停实在消化不良。这个决战装备要怎么办啊。”



提姆用手肘捅着奥利佛的侧腹抱怨,夏浓抱着小弟的肩膀,想让他逃离提姆的迁怒。格温看不下去,开口劝说。



“玩笑话就到此为止吧。……不管经过如何,现在我们是仪式的见证人。不要扰乱祭主的注意力。”



格温盯着走在前面的利弗莫尔的背影说。他们走过好几个岔路,穿过尽头的门,来到的房间里摆着两张长椅,中间是一个矮桌,似乎是会客室。利弗莫尔挥动魔杖点亮天花板上的矿石灯,房间里充满了暖色调的光。



“随便坐吧。不过,我从来没有招待过生者来这里,不知道是不是舒服。”



“你这也能算招待客人吗?好歹倒杯茶吧。”



“谁说不给了。”



提姆率先在长椅上坐下。像是回应他的挖苦一样,房间深处的门打开,里面居然走出了穿着侍者衣服的骸骨。它双手拿着托盘,上面摆放着六人份的冒着热气的茶,在奥利佛困惑的注视下,将它们等间距地放在了桌上。利弗莫尔背对着六人问。



“在仪式开始前把需要确认的事情都弄清吧。你们能给我多少时间?”



“最多二十六小时。考虑到返回校舍、戈弗雷的疗养时间、还有到决赛的时限,不能再多了。”



“足够了。”



利弗莫尔点头,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房间深处的门后。如果要等很长时间的话希望能坐下了,但是这里是那个魔人的根据地,太放松也不好吧——奥利佛烦恼着,但奈奈绪和尤里毫不犹豫地坐到了长椅上,甚至还伸手去拿骸骨端来的茶。



“……嗯,很好喝。”



“?!你喝了,奈奈绪?!”



“嗯。我没有感到阴谋的气息。”



“侍者,能再来一杯吗?我说了好多话口渴了。”



尤里厚脸皮地要求第二杯,骸骨侍者行礼走近,用茶壶向空杯子里倒茶。奥利佛哑然地看着,背后的提姆也举起空杯子要求第二杯,同时说。



“不要慌张,霍恩,里面掺了毒的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这边会负责警惕,你们就随便休息吧。应该也积攒了不少疲劳吧。”



他的态度显示出经验的差距。听到提姆这样说,奥利佛依然犹豫,但夏浓也来拉他的胳膊,他只好死心,坐到长椅上。这时,骸骨侍者拿来了茶点,奈奈绪和尤里当然兴高采烈地伸手。



把六人丢进会客室后,利弗莫尔径直走向工房伸出。他回到等着他的棺材面前,表情苦涩地向她说明情况。



“……就是这样。真是可气,没能赶跑不请自来的客人。”



“哈哈哈哈哈!变得超级有趣了呢!没事没事,热闹一些我也开心!好期待啊,之前都只是听说你的学友,现在终于能见面了!”



和男生的苦恼相反,法乌用开心的声音回答。利弗莫尔似乎也早就预料到了,他哼了一声,用手背敲了一下棺材。



“肉体的最终调整完成了。……接下来的时间要用来集中精神。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吧。”



“早就做好了。因为我只有时间多得是。”



毫无迷茫的回答推了男生一把。利弗莫尔点点头,在棺材旁边事先准备好的魔法阵中间坐下,缓缓地重复深呼吸,让在战斗中昂扬起来的身心平静下来,做好准备。……为了在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时,心都毫不动摇。



被带到会客室后过了两个小时。奥利佛的双膝不知为何被奈奈绪和尤里当做枕头占据了。



“……嗯啊……快看……这个很好吃哦,奥利佛……”



“……”



立刻睡着的尤里说着梦话,奥利佛听着叹了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气。……他为了逃离总是想抱住他的堂姐,移动到了对面的长椅上,结果这两个人又贴了上来。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夹击。



“——奥利佛。在下有一个疑问。”



奥利佛看着在对面的长椅上打着瞌睡的夏浓,突然膝盖上传来声音。刚才还闭着眼睛的奈奈绪,正从下方笔直地注视着他。



“在刚才和利弗莫尔大人的对话中。你们一直是以戈弗雷大人的骨头过后能还回来为前提。”



“嗯,是的。虽然骨头不会磨损的根据不够完全,但和战斗的风险相衡量……”



“在下不明白的就是这里。先不说什么磨损,对方想要尝试的是让死人从黄泉归还吧?那么按道理,现在裸露在外的一片骨头,也即将包裹上血肉,成为身体的一部分。那为何事后还能讨回,在下完全不明白。”



东方少女抱着胳膊表示疑问。奥利佛稍微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



“这样啊,要『从这里开始』啊。……难怪你会不明白。那个时候,我们是基于一个你不知道的前提在讨论的。我趁现在好好解释一下吧。”



说着,奥利佛思考了一会儿,把要教的内容整理好。——即使入学金伯利已经两年,但奈奈绪作为魔法师依然还缺少不少基础知识。在远离实用的领域特别多。不过,将时不时浮出水面的这些欠缺一个个填补上,他绝对不讨厌。



“——第一。在这个世界上,『无法允许死者复活』。这不是法律或伦理的问题,而是因为和更加根本的世界律——不理性的魔法规则hysteric theory相抵触。因为违反了‘神’定下的规则。只要是在这个世界内,任何魔法师都绝对无法逃离这个准则。”



“果然是这样啊。但是,利弗莫尔大人想要尝试这件事吧?”



“这一点也会在接下来说明。——第二,利弗莫尔学长的最终目的是重现古代死灵术。所以严格来说,将死者复活看作是实现这个目的的『手段』才是正确的。魔法师在尝试‘复活’时基本都是这样的前后关系。……重要的不是复活,而是从复活之人那里得到的东西。这一点你要记住。”



听到奥利佛的话,奈奈绪在他膝盖上点头。看到她的反应,少年觉得不需要着急解释。现在有很多时间。



“请你想象一个经历风雨、劣化严重的古老卷轴。你想要打开它,阅读里面的内容,但是如果随意碰触的话,可能会轻易破碎。所以你必须无比小心谨慎地处理,用一切可能的方法尝试解读内容。利弗莫尔学长不是对卷轴,而是要对人做这件事。



复活在那之中也是究极的手段之一,要比喻的话,接近于将内容整个儿誊写到新的纸上。这个抄书的行为——也就是『将灵魂转移到』新的肉体上,就属于世界禁止的‘复活’。”



奥利佛暂时停下话头。如果要让她完全理解,最好在这里更深入挖掘。



“再补充一下,也有一些一眼看上去是违反这个规则的现象。所谓凭依就是其中的代表。这个现象是幽灵转移到了自己以外的别人的肉体上,但在更加本质上,比起‘转移’更接近于‘缠绕’。”



“缠绕?”



“这很难解释。让我想想……就用你熟悉的马术来举例吧。你把马想象成肉体,骑在上面的骑手是灵魂。能够骑这匹马的只有原本的骑手,也就是本人的灵魂,从马上下来的骑手不能换骑其他马。这个‘失去了自己的马的骑手’就是所谓的幽灵。但是,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要新的马——有这样愿望的幽灵,缠在马身或马腿上想要强行驱使马。这就是凭依的原理。这只是比喻,有很多地方不正确,总之你就把它看作是非常不自然、不彻底的形式吧。“



“嗯嗯。明白了。”



“因为这种不彻底、不完全,凭依不被视作复活,不违反世界的规则。死灵术反过来利用这一点,给与死者暂时的肉体,将它们作为使魔来驱使。……但是,以这样的形式,只能发挥出灵魂原本具有的一小部分能力。成长性和创造性接近于零,也很难维持高等的思考能力。虽然可以像这里的死灵们这样让它们从事单纯作业,但是若是想让某个人‘作为魔法师’复活的话,这种方法没有意义。大部分魔法都必须是使用者正常处在‘活着’的状态下才能行使。“



奈奈绪闭上眼睛沉吟。奥利佛将信息重复整理。



“先总结一下吧。利弗莫尔学长想要重现古代死灵术,为此必须以完全的形式让古代的魔法师复活,但那是被世界的规则所禁止的行为。到这里都理解了吗?”



“勉强跟上了。”



“那么就进入核心吧。若想要强行实现这个‘被世界禁止的复活’,理论上有两种可能方法。一个是‘去别的世界复活’的方法。这种方法的理论是,这种行为虽然在这个世界不被允许,但是在别的‘神’设置规则支配的世界里也许能被允许。但是——这种方面目前还只是画了个饼。也就是纸上空谈。”



“哦,那是为什么呢?”



“在魔法师可能访问的范围内的异界里,没有一个世界能够允许我们期望的形式的复活。以国家的法律来比喻的话大概就是,在日之国不允许盗窃,在大英魔法国也不允许。当然除此以外的现实问题也堆积如山——总之你就认为‘去别的世界复活’这个方法现在不可能实现吧。”



奈奈绪点点头。关于异界还有许多应该说明的事情,但那些偏离现在的正题,还是找别的机会吧。奥利佛一边想一边继续说。



“因此,利弗莫尔使用的自然是另一种方法。……也就是‘为了复活创造一个新世界’的方法。”



“——那是。”



奈奈绪的表情略微紧张起来。奥利佛从她的反应中看出对方想象到了什么,表示肯定。



“你也想到了吧。对,就是在奥菲莉亚学姐那件事中看到过的。绝界咏唱——用那个招数展开的领域能够涂改世界的规则,将背理变为正理。复活也一样。在设计成原本就将复活编织在内的绝界内的话,就没有任何东西会阻止复活实行了。那是在一切可能性中,唯一能够实现利弗莫尔学长目的的地方。”



为了做出世界不允许的行为,亲手创造新世界。那是魔法师的活动的究极终点,同时也是无比困难的行径。当然,只凭一代人终究无法实现。



“……但是,即使是实力超群的魔法师经过精心的准备,要将展开后的绝界一直控制住也极其困难。就像奥菲莉亚学姐那样,超越那条线继续维持的话,必定会坠入魔道。……必然地,复活的人也只能做抵达那个极限之前存活非常短暂的时间。”



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奈奈绪的眼睛里同时浮现出理解和悲哀的神色。奥利佛像是在安慰想到那残酷结论的她一样,轻轻梳理她的头发。



“从利弗莫尔学长身上的气氛中也感受到了吧。接下来将要开始的,既是一位魔法师的复活仪式,同时也是葬送仪式。……我们要庄严地列席,见证全过程。在一切结束之后——从留下的尸骸中接下一片骨头后离开。”



被带到房间里超过十一小时后,奥利佛他们被利弗莫尔叫了出来。六人在骸骨侍者的带领下安静地穿过走廊,终于到达了那个地方。那是一个比之前的空间还要宽广的房间,中心处摆着一个棺材,整个地板都围绕着它画着魔法阵。奥利佛的直觉感受到。这里正是这个死灵王国的“王座”。



“……在开始之前,我要再次确认。”



伫立在棺材前的利弗莫尔低声说。刚才战斗中的昂扬已经不见踪影,他的魔力调整地无比静谧,却又高涨。在他那无比专注的姿态面前,奥利佛他们也无意识地挺直了后背。



“在仪式过程中,不论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你们都绝对不要出手。你们只是见证。……相对的,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波及到你们。”



“当然了,我们没有蠢到插手超出自己理解的术式。……我发誓一概坐视不管。即便你在我们眼前濒临死亡。”



格温将人推开似的断言,利弗莫尔点点头转向棺材。双方都没有更多地嘱咐了。奥利佛他们有那个意思的话能够妨碍仪式,但那样做的话利弗莫尔可能会立刻破坏戈弗雷的骨头。也就是说——他们双方为了实现各自的目的,都只能让对方顺利实现目的。



于是场地准备好了。利弗莫尔右手拔出白杖,缓缓举到正面。



“——呼……”



经过一次特别深的呼吸。在六人的注视下,咏唱开始了。



——尸骸都盯着同一个方向死去



背脊发颤。心底涌上想要立刻逃离的冲动,但奥利佛拼命压制住,停留在原地。——上次没有余力观察。但是这次不同。



他们的腿至死都在蹬地 他们的手臂至死都在爬行



尤里的脸颊兴奋地泛红。奈奈绪扯紧了嘴角。即便没有预备知识,魔法师也能用肌肤感受到。这是一个魔道的终点。



曝尸荒野的骸骨在呐喊 还没有蹬够 还没有爬够



只要这声音还在回响 你们之中就没有人死去



利弗莫尔将魔杖笔直地指向天花板。同时周围的景观开始被从下面产生的某种东西侵蚀。那是无数的黑线。它们互相纠缠着向上空伸展,将奥利佛他们的头顶染成毫无杂质的同一个颜色。



用黑绢丝编织天空 那不是升起的天空 而是覆盖关闭 隐藏万物的天空



黑天之下没有死者 只有失去血肉的生者



伴随着天空关闭,失去所有色彩和远近感的黑暗填满了视野。夏浓紧紧握住小弟的手。



拒绝甘甜的小憩吧 抛开的安宁是死亡 选择的苦痛是活着



咏唱在继续。在完全的黑暗中,凭空出现的暖色光芒渐渐亮起。



热血不是活着 骨肉不是活着 只有意志才是活着



世界在生成。魔法师的自我扩张到超出领域魔法的范围,形成明确的形状,男生以新的规则建造它。数个背理被替换成正理。



此处没有墓地 直至灵魂消磨殆尽 永生吧 “失乐园”!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却又暗淡地光。注意到的时候,他们正站在这样的夜空下。



在空中交错的死灵们令大气朦胧地摇晃。不,也许已经不应该叫它们死灵了。只要他们有选择痛苦的意志,那他们就依旧存在于界线的“这一边”。



“……这是……”



周围被涂改得不留一点痕迹,但比想象中要平静,奥利佛在这风景的包围下呆立着。在他视线前方,利弗莫尔用手背擦拭额头的汗水。



“不要把我当成是萨尔瓦多利那样的天才啊。……这个绝界是曾祖父编出来的。我只不过是继承了而已。”



男生带着自嘲地说,将视线从空中转向正下方的棺。绝唱被称为魔法师的终点,但这次这也只是准备好了场地。对他来说,接下来才要正式开始。



“要打开盖子了,法乌。——打开吧帕顿迪布斯!”



利弗莫尔万事俱备,挥动杖剑。无数锁扣打开的声音同时响起,接着盖子开始缓缓地向侧面滑开。外面的空气涌入与外界隔绝了超过千年的死者卧室。



“灵体啊斯皮里图斯 魂魄啊阿尼玛美亚 寄于容器莱斯西塔迪奥!”



利弗莫尔立刻将里面的东西,如果放置不管的话会立刻消散的灵魂,引导向旁边的肉体。那是他用长年收集到的骨头亲手拼出的一具娇小少女的身体。那个瞬间,他确实地感觉到了有新的内容注入了其中。



周围一片沉寂。那身体躺在利弗莫尔脚边,依旧一动不动。



“唔——”“喂喂,失败了吗?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



提姆插嘴。因为无法直接观测灵魂的动作,他们只能看到大气摇晃。但是——利弗莫尔像是要抹去他们的杞人忧天一样,第三次挥起魔杖。



“只是缺少叫醒而已。……雷光奔驰托尼乌鲁斯!”



杖尖射出的电击命中躺着的身体的胸口。强制活动的心脏扑通跳起,涌出的血液流淌到全身,苍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血色。



“啊——好疼啊啊啊啊!”



猛地睁开双眼的同时,喉咙里迸发出惨叫。她一扫刚才的沉默在地上翻滚,而利弗莫尔平静地俯视。在他脚边痛苦地滚动了几十秒后,她终于撑着地面停止了动作。又过了几秒钟,她以这个姿势双眼含泪地抬头看向男生。



“……为什么?!西拉,为什么是电击?!我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睡醒真是最糟糕不过了!”



“谁管你。都是你不好,一直不让心脏跳动。”



“心肺复苏也有别的方法吧,至少用治疗一类的啊!……话说,呜哇,你的声音!直接听的话是这种感觉吗?!再说一次!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少女站起身跑向利弗莫尔。她踮起脚将手伸向利弗莫尔位置较高的脸颊,用手指轻拍。好就像是婴儿拍打父母的脸一样。好像是在回味“能够摸得到”的喜悦。



“……模样真老,西拉。你才二十二岁吧?为什么这么缺乏青春?”



“因为总是陪着死人吃了不少苦。你倒是基本和想象中一样。要闹腾是无所谓,不过身体的情况怎么样?”



利弗莫尔随便她摸着,确认对方的状态。少女听到后反应过来,俯视自己的身体,原地跳了跳。



“……感觉超好。咦,这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比生前还要好。”



“很好。不枉我对材料精挑细选。”



利弗莫尔轻轻点头说。少女不吸取教训,又想伸手去摸脸,但她突然想起还有人列席。少女环视了一圈奥利佛他们,笑着开口。



“你是西拉的学友吧。——初次见面,我是法乌。是至今为止都死乞白赖没能升天的很久以前的魔法师。非常感谢你们这次参加我的复活祭。”



“……抱歉。我想你大概是在跟我们打招呼,但是你说的语言我们完全听不懂。”



从未听过的一连串发音让提姆耸了耸肩膀。奥利佛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其中格温用手托着下巴集中分析对方的语言。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他难得这样兴致勃勃。



“是古代语言吧。想来也是自然,因为是死灵,所以不可能学会英语。在读取记忆时能听懂,是因为通过了利弗莫尔的认知吗?”



“是要我翻译吗?真是的,即使复活了还是这么麻烦。”



利弗莫尔夹在中间,让六人和法乌的对话得以成立。之后,他们悠闲地交谈了一阵,甚至都要忘记自己是在做什么了。不停变化的表情丰富且率性,法乌的举止和她外表的年龄完全相同,这让奥利佛的心揪紧了。——和她背负的沉重使命相比,她实在太年幼了。



“看来思考和知觉能够正常工作。……那么剩下的就是魔力了。”



法乌从腰间拔出魔杖用右手举起。她在杖尖点亮一团小火炎,用独特的步法在地面上跳起舞来。伴随着全身的动作,魔杖前端不断变化着颜色,每跳一遍,舞蹈的节奏就一点点变快。



“……!”“哦哦,真是流丽。”



奥利佛睁大了眼睛,旁边奈奈绪发出感叹的声音。快节奏变换属性是魔法师的准备运动,奥利佛自己也常做,但法乌改变属性时,几乎看不到“接缝”。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她能够相当精巧地操纵魔力,但最让人瞠目的是她全身魔力流的顺畅程度。一般在变更属性的时候,魔力多少会起些波澜,而法乌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光是锻炼肉体上的魔力运用是无法达到这种水平的。要在更深的层次,恐怕是从灵体维度控制魔力才行。



法乌跳完一段,缓缓停止动作,猛地转向利弗莫尔。



“嗯,没问题。……那么,就开始吧,西拉。抱歉这么匆忙。”



“嗯。进去吧。”



利弗莫尔点点头转过身,走向一座平缓的小丘。在那上面,一栋小屋孤零零地伫立在绝界正中。列席者们察觉到他们将在那里进行死灵术的传授,无言地目送。法乌也跟在他身后,但途中她转过身像六人挥手。奥利佛不禁苦笑。她那容易与人亲近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千多年前的人。



“——唔——”



但是,就要走到小屋时,利弗莫尔不知为何突然停下了脚步。法乌惊讶地仰望他的背影,但一瞬间之后她也感觉到了和男生相同的东西。两人猛地转身时,远处的奥利佛他们也注意到了异变。



“——有什么,来了。”



尤里仰望着虚空低声说。在他视线前方,空间的一点啪叽一声裂开了。



“……这就,糟糕了……”



从破碎的世界对面,伸出了一根穿着破烂黑衣的苍白的骨臂。法乌的脸上抽搐,利弗莫尔的脸失去了血色。现在眼前正在发生什么——而这会带来什么结果,两人已经全都看出来了。



“……绝界的构成方法不完美。『被它们闻到了。』”



没有踩着地面的脚。骨臂从浮在空中的黑衣内侧华丽地拔出大镰刀。不会反射任何光芒的刀刃只为收割生命而存在。没有人不知道它的使用者。那是在无数歌谣、诗句、寓言中被不断传唱的恐惧的化身。曾经的“神”定下的世界的规则,将会到访所有生命的终结之时。



那就是,不理性的魔法规则的第二定律。——谁也不能永远活着No one lives forever。



“……刈命者……!”



奥利佛的口中畏惧地唤出它的名字。在呆立着的他们眼前,利弗莫尔和法乌同时拔出杖剑。



“古人苏醒莱斯西塔迪奥!”



呼应着咏唱,地底同时涌出十二个影子。出现在那里的是性别年龄各不相同的古代魔法师们。那是利弗莫尔原本驱使的无貌古人——他们在这个绝界中“作为生者”复活后的样子。虽然人格在漫长的岁月中磨损了,但肉体和灵魂重新正常连接在了一起,可以使用咒语,战斗力飞跃性地上升。那是现在的利弗莫尔真真正正的最后的王牌。



一位古人脚边涌出没见过的骨兽。另一位古人投下的影子里爬出不知道是什么的巨大身体。又有其他古人周围搅动着大量诅咒化为龙卷。不给对方分析的时间,它们在出现的同时就杀向目标。



所有这些——都被死神的随手一击,如杂草一般被一扫而空。



死亡巡回开始了。前面的骨兽粉碎消散后,死神转而盯上了后方的古人们。第一个人和他取出当盾牌的骨兽一起被砍成两半,想要逃进影子里的第二个人连影子一起被切开。实在太过压倒性的情景令奥利佛全身颤抖。驱使太古秘术的古人们倾巢出动,却连战斗都算不上。



“唔……!”



利弗莫尔咬紧牙齿。只要身处这个绝界内,肉体的损伤就没有什么意义,但刈命者的攻击是字面意思的直接收割灵体。失去灵体的话即使在这个世界里也无法复活了。回过神来,开战还不到一分钟,作为他王牌的古人们就已经减少到了一开始的一半。



死神肆虐。它宣告着世界的规则:你们必须死去。利弗莫尔和法乌进行着绝望的抵抗,提姆看着他们低声说。



“……那样不行啊。只出现了一只,看来在绝界内已经大幅度削弱了对方的力量——但是死灵术和死之神灵,说到底相性还是太差了。”



“——”



他说着,另一边的奈奈绪却看不下去眼前的窘境,半无意识地将手伸向腰间的刀。但是——提姆的右手用前所未有的力量攥住了她的肩膀。



“喂,可不要想着去帮忙啊。……被盯上的是那个复活的女人和想要保护她的利弗莫尔。我们只要不自己送上门去,刈命者的矛头就不会转向我们。”



“唔。”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手,这是利弗莫尔自己说的。……话说,这已经不用讲道理了吧。你们也亲身体会到了吧?”



提姆一边说,一边向着学弟学妹们举起一只手。奥利佛屏住呼吸。那个<毒杀魔>提姆·林顿,学生会头一号的冲锋陷阵人员,钻过无数死线的魔法师——他的指尖正微微颤抖着。



“即便主席现在状态完美跟我们在一起,我也不想去找那东西打架。即使是活了二百年的怪物级别的魔法师,也有八成无法击退它被杀了——它就是那种维度的诅咒。不是带着学弟学妹们的现在这样的队伍能够处理得了的对手。”



这是不言自明的正确言论。同时,正因为不是从别人而是从提姆口中说出来,这句话才有着无与伦比的重量。面对沉默下来的学弟学妹们,格温也说。



“虽然遗憾,但提姆说的对。……即便那两人被杀,戈弗雷的骨头也有可能平安无事。我们只能赌在这个上了。”



现在他们能被允许的事情中,这是唯一且最佳的方针。在抵抗化为徒劳,法乌被刈命者杀死后,从尸骸中回收骨头立刻撤退。这样虽然不知道戈弗雷附着在骨头上的灵体能不能平安无事,但这一点只能凭运气了。



“……”



将感情紧紧盖上盖子,奥利佛命令自己不作为。——这样就好。不管结果怎样,都必须避免他们六人中出现牺牲者。原本他们和利弗莫尔就是直到刚才还在厮杀的关系,而法乌是利弗莫尔的同伴。不论寻找状况的哪个部分,都没有任何在此时承担全灭的风险去帮助他们的理由。



“咕唔……!”“西拉!你退下!”



被死神的一击打得灵体受伤的利弗莫尔痛苦地扭曲了表情,法乌想要上前保护他。但不是别人正是利弗莫尔自己的手顽固地阻止着她。



在强行冻结的心中,奥利佛想:以魔法师的逻辑来说,这是错误的行动。既然他们的力量无法击退刈命者,那这个仪式就已经失败了。也就是说怎么打都没用,若是为了未来而行动的话,干脆老老实实地把法乌交给刈命者才是正确的。现在利弗莫尔是让自己的生命暴露在无意义的危险之中,而他本人恐怕也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



“……哎,真是拿你没办法啊。”法乌在男生的背后微笑。她手中的魔杖前端,突然指向自己的胸膛。啊啊,奥利佛的心中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他知道得非常清楚。她的想法,还有由此得出的结论。因为如果处在同一个立场上,他大概也会这样做。



经过短小的呼吸,一个咒语响彻了夜空。



“——咦?”



举着杖剑,甚至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法乌呆呆地发出声音。



在她眼前,刈命者停止了。它在向利弗莫尔发起攻击的前一刻,被侧面插进来的电击命中了。死亡使者保持着挥起大镰刀的姿势,像阳炎一样摇荡了一小会儿。



她和利弗莫尔呆望着的视线前方,是做出这件事的人。手拿缠绕着雷光残渣的杖剑,从旁观者的位置大步向前踏出。做出了可以想象到的最愚蠢的选择的少年,正孤身一人站在那里。



“——诺尔。”“啊——?!你在干什么啊!”



夏浓盯着小弟后背低声呢喃,提姆在一瞬间的忘我后脸色大变。利弗莫尔遭到预料之外的闯入,用受伤的野兽的眼神狠狠瞪着少年。



“……你想干什么,三年级的小鬼。我说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手——”



“这不是为了你!”



奥利佛吐血似的大喊。同时,他自己也觉得无可救药。不光不是为了利弗莫尔,肯定到头来,甚至不是为了法乌。



他没有“颠覆人终有一死的定数”的意志。那是对生命设计的反叛,和他的悲愿也不相同。但是——另一方面,他也无法接受现在将要在眼前发生的事情。用和在地表活了漫长时间的魔法师们相同的标准收割这位少女的生命,这种规则的墨守成规令他感到愤怒得眩晕。



瞪着死神的奥利佛发问:这个复活到底有什么罪过?



一位少女带着将太古的智慧传向未来的使命,在黑暗的棺材中跨越了令人神志不清的岁月。将本可以在明亮的光芒下度过的诸多时间葬送于黑暗,和自我不断磨损的恐惧无止境地战斗着,她一直在等待着。等待不知何时能实现的短暂复活。赌上自己降生于世的所有意义。



奥利佛对她的姿态感到同情,也抱有敬意,但驱使他行动的并不是这些。



……在令自己复活的男生有危险的时候,法乌毫不犹豫地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明知这样做会将她在棺材中忍耐的悠久年岁全部化为乌有。



……过去和现在,利弗莫尔曾两次挑战死神。第一次是为了给她新的生命。第二次是为了让她的生命不会白费。



奥利佛想要保护他的这个愿望。即使愚蠢,即使错误,也无论如何都想要保护。不是保护这个仪式,不是保护古代死灵术的奥秘,仅仅是保护他们的心。保护即使经历了残酷的岁月和挫折依旧没有失去的,依旧是过去那样的少年和少女的温柔。



所以,死亡啊。我不会要你离去。但是——现在稍微远离一会儿吧。



“……完成你的使命吧,西拉·利弗莫尔!即便世界不允许!那就是魔法师的职责吧!”



遵从灵魂的呐喊,奥利佛激励比他强大的魔人。利弗莫尔像被雷电劈中了一样呆立——在他眼前,两个身影从少年旁边走出。



“要如何进攻?”



“嗯,神灵要怎么打来着?我记得这个是无法杀死的吧?”



奈奈绪抽刀出鞘发问,尤里依旧表情悠闲地歪过头。奥利佛强行咽下冲到口边的道歉的话。现在该说的绝对不是那些。



“奈奈绪,雷克——”



“用有效的属性砸过去,‘作为现象’不断抵消,这是唯一的应对方式。绝对不要中对方的攻击,会被直接收割灵体的。”



格温和夏浓从两侧上到三人前面。奥利佛的表情只有一瞬间扭曲了。



“大哥,大姐——”



“我知道的。诺尔真正,想做的事情。”



“不论对手是什么都无所谓。如果你的心是那样期望的——那我们就会站在你身边。”



夏浓举起白杖,格温搭上心爱的中提琴的弦。同时另一位高年级左右推开奥利弗和奈奈绪的身体,挤到前方。



“这群傻瓜……。这算什么妙招啊,蕾赛缇那混蛋,人选完全搞错了吧!”



“林顿学长——”



奥利弗经验地盯着学长的后背。提姆一边拔出腰间的杖剑,一边侧眼狠狠瞪着学弟学妹们。



“本来还以为你们比我们这一代要守规矩呢,看来是完完全全误会了。居然在重要关头给我增加最麻烦的工作。”



<毒杀魔>啧了一声。准备宽裕的战斗力,选择有利的情况,只和能够期望必胜的对手战斗——蕾赛缇苦口婆心地说着的这些,是学生会活动中战斗的铁则。但是,所有老资格的成员们都知道,这些教训正是以过去的他们为反面教材的。



根本没法期盼必胜。他们要战斗的对手,要打倒的对手,出现时总是不理会他们的情况。有功夫衡量胜算的话不如射出咒语,有该保护的对象的话就要以救助为前提考虑进攻方式。这样奔跑过的灼热时间,才正是他们的骄傲。



现在也和那时一样。也就是说——这个情况,是非常传统的学生会的现场。



“没办法,我也陪你们吧。正好不知道决战装备该怎么用呢。……不过啊,只有这一句我要事先声明。要是有谁死掉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他!”



全身放出带着杀气的魔力,<毒杀魔>露出獠牙。在刈命者从短暂停滞中恢复、再次开始行动之前,格温锐利地大喊。



“二十分钟,利弗莫尔!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无论如何都会阻止刈命者!能赶得上吗?!”



被问到的魔人一瞬间咬紧牙齿,然后拉起法乌的手转身。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应该完成的职责就在眼前。



“……承你们这个情……!”



回过神来的时候,入学金伯利一来从来没有用过的这句话已经从嘴里跑出。法乌和他一起跑着,用余光看着和死神对峙的六人微笑。



“什么嘛,西拉。你这不是有很多好朋友吗?”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利弗莫尔脸上浮现出接近人类极限的苦涩——但所幸在被任何人看到前,他就和法乌一起冲进了山丘上的小屋里。尤里用余光确认了这件事,突然开口说。



“话说。有一个谜题解开了哦,奥利佛。”



“?”



“关于温柔的朋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关心别人。不管谁在哪里做出怎样乱来的事情,不去在意放着不管的话明明会轻松得多。”



突然的指出令奥利佛困惑。但尤里却用带着确信的声音明确地说。



“我终于知道其中的原因了。你——比起任何东西,都要更珍惜人的心。”



少年像是被射穿了胸口正中一样呆立。这时,东方少女从旁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在下早就知道。”



“亲热就到此为止吧。——要来了!”



提姆单手拿着毒瓶大喊。在做好准备的他们面前,死神挥起了大镰刀。



两人冲进小屋,在门上施加了能有心理安慰程度的封印后,利弗莫尔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环视房间。中央有个圆形的大作业台,上面有数十种装着粉末状魔法素材的盘子,还有整齐排列着好几个变成了木乃伊的胎儿遗体。它们全部是在母胎内死去的水子,就像卡门听说的那样,是从许多魔法师家庭中接收的。男生“呼”的长出了一口气。需要的东西一样不少地备齐了。



“……现在是那样的情况,不好意思,要加快进度了。”



“当然。来,把你的领域重合过来。”



法乌点点头走到作业台边,伸出白杖,维持着那个姿势停住了。利弗莫尔站到她身边,将感觉领域的一部分和她相重合。在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中,眼睛和耳朵起不了什么作用。



“……呼……”



她闭上眼睛呼出了长长地一口气,顿时,那些胎儿木乃伊中一齐升起某种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法乌用白杖将它们像麦芽糖一样缠起来,然后又咏唱咒语。于是,那些形状不定的“东西”分离成浓度不同的几层,在法乌面前形成像彩虹一样的圆环。虽然无法用眼睛看见,但利弗莫尔也在自己的领域内感觉到了。



“……!”



“你要仔细感受哦。关于灵体接合技术,你也已经达到了相当的高度,但是那也还只是拼接的水平而已。要进入下一步的话,需要先将灵体细分,在操纵时设下明确的单位。要说的话,就像是将木材切成一定规格一样。那也的话比起直接使用原木要方便得多,而且能制作的东西的幅度也会大不相同,对吧?”



法乌一边说明一边挥动魔杖。于是,就像是剥树皮一样,彩虹圆环从外侧一层层解开,在空中排列开来。利弗莫尔发出叹息。将灵体按照材质分离的技术他也学过,但由他来分离的话最多只能分出三类,而在法乌面前逐渐分开的彩虹竟有十七层之多。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们作为死灵术师的水平上压倒性地差距。



“当然,这不是单纯地说做就能做到的事情。因为难以正确观测原本就是灵体研究相较于肉体研究迟迟没有进展的原因。原则上,灵体看不见摸不着。就连像阳炎一样摇晃的幽灵,实际上我们看到的也只是受灵体活动影响的大气、尘埃和魔素的动向。”



法乌继续解说。她的一词一句、一举一动,利弗莫尔都用自己的所有感官仔细观察。因为这些就是她降生在这世上的全部意义。



“接近唯一的例外就是这里,在魔法师的领域魔法范围内。这个空间里的知觉不是通过五感获得的,所以有的人可以直接感觉到并干涉灵体。问题是这种感觉会受到各人素养的影响,而且无论如何都无法普适化。因为是在魔法师的个人领域中发生的事情,所以在这个领域内的经验非常主观。即使可以告诉其他人眼前的苹果是红色的,但是‘红色’究竟是什么,就无法用语言描述了吧?这是同样的道理。”



就连像现在这样将领域重合面对同一个对象,法乌和利弗莫尔感受到的东西就已经不同了。



和通过眼睛、耳朵这样的共通器官相比,自我领域内的知觉性质在人和人之间有很大差异。这些差异有时能成为催生出空前绝后的个性的摇篮,但同时也会产生无可避免的信息隔绝。因为是自己个人的感觉,所以无法传达给别人。



“当然我们是魔法师,可以用各种方法做到近似于体验别的经验。可是,这也其实就是传话游戏。信息会因为接收者的感觉而变质,夹在中间的人越多,变质的速度就越快。不止限于死灵术,魔法师就是为了抑制这种信息劣化,才会不断让‘拥有相近感觉的子孙’继承后业——但到头来,这也只是将个人技术升格为家传手艺而已。虽然便于保密,但距离技术的普及还很遥远。”



法乌说着,她面前盘子里的粉末轻飘飘地升起,和她挑选出来的灵体的一部分混合起来。十二种素材全部都这样用完后,法乌再次将分解的灵体合并起来。在解体和变形后,她的工程终于进入了在构成阶段。



“基于以上的问题点,我们古代死灵术师有一个长年的追求。那就是所有人都能同样看到、同样摸到的灵体。实现了这一点后,处理灵体时才能设立出客观的尺度,死灵术才能从家传手艺变成学问。……在那个毁灭之前,我们终于勉强走到了那一步。”



利弗莫尔咽下唾液,法乌在他身边举起杖剑。这不是任何比喻,真真正正地是为在眼前的东西里注入生命。



“灵体啊斯皮里图斯 魂魄啊阿尼玛美亚 寄于容器莱斯西塔迪奥!”



注入的魔力伴随着风和光搅动。在那中央,一个新的存在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以肉体凡胎挑战死亡使者。奥利佛亲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首先,几乎抓不到它动作的规律。刈命者像是在低空滑行,因此它移动时不存在步法,动作也和立足点的状态完全无关。但它和扫帚或飞龙那样的飞行性魔法生物也不相似,基于经验的应对完全不成立。



“雷光奔驰托尼乌鲁斯!”



抓住它速度好像放缓了的瞬间,瞄准大概是背面的部位射出电击。但是——下一个瞬间,奥利佛的各种预想全都错了,死神的全身当场化为雾气散开了。



“——?!”



黑色的雾升到高空。奥利佛他们无法决定该怎样应对时,那雾又在他们头顶上迅速增多、展开,扩大成了黑云。尤里仰望着那景象,小声嘀咕。



“——啊。这个,要降下来了。”“集合!”



夏浓发出迫切的声音,其他五人立刻照做。他们立刻聚集在一个地方组成圆阵,将各自的魔杖指向头顶。



““““““风盾抵抗因佩杜斯!””””””



风形成的屏障展开,覆盖六人,几乎同时死亡之雨砸了下来。周围淋到雨的地面立刻滋滋作响地溶解了。屏障当然也不是完全没事,而是所有人注入魔力才勉强和侵蚀抗衡。奥利佛屏住呼吸——如果是在分散的状态下被淋到的话,恐怕会有好几个人撑不住。



“不要认为它有固定的形态!死亡无处不在,可以化身为任何形状!”



奥利弗将堂兄的忠告铭记在心。与此同时,下完了的“雨”再次变成雾从地面上浮起来,这次在低空狙击,凝固成球状。六人见那东西开始向他们迅速靠近,便再次左右分散。



“啊,这个会弹开!”“——!”



听到尤里的话,所有人一齐后退。紧接着,和预告相同,球体从内部弹开散乱。奥利弗一边用风拨开飞过来的液体飞沫,一边感到背脊发凉。若是在躲开突进后立刻想要反击的话就危险了——但是,现在还有更重要的。



“雷克,你能看出它的行动?!”



“嗯!总觉得,它的动作我全都知道!比起对付死灵时要‘听得清楚’得多!”



尤里干脆地应承。奥利佛在惊讶的同时突然想到——‘也许是因为对手是死之神灵’。和处于魔法师支配下的死灵不同,刈命者身为死亡化身,可以说是自然现象本身。他原本就知道尤里的直觉在面对自然物时特别灵敏。如果这个对手也能适用这个法则的话。



“那么,在下来配合尤里大人!”



奈奈绪一边用刀斩开死神的飞沫一边前进。经过之前的战斗,她的直觉也表示“需要前卫”。警惕无法治愈的攻击暂时拉开距离后,刈命者就开始变形成各种样子攻击她们。但是,反过来近距离有敌人时,它更倾向于维持最初的形态挥舞大镰刀。虽然两种模式都很危险,但是比起不停变化成未知的形态,还是固定成同一个形态比较好。



“——啊,糟糕。退下,奈奈绪!”“唔!”



就在她将要冲进剑的间距的那一刻,尤里察觉到对手的行动,阻止她继续前进。在他们的视线前方,死神凝缩成前所未有的高密度,开始放出诡异的引力。比起黑色的球体,更像是凿穿空间的洞。奥利佛感到自己的存在被猛地吸向那里,用急迫的声音大喊。



“吸入的风——不,这是诅咒的引力!要被吸过去了!”



奥利佛看穿攻击的真相大喊,又向着奈奈绪的后背发射吸引咒语。原本距离死神最近的她被拉着后退,将将逃出了致命的引力圈。六人用各自的方法抵抗引力,原地站稳脚跟。——从诞生的瞬间开始,所有生物都毫无例外地受到了死亡的诅咒。刈命者通过『拉拽』这个联系将他们吸引过去。



“我就等着这个呢。”



但是,魔法师就是要反过来利用这些。提姆的嘴角无畏地翘起,裙子里同时飞出好几个东西。那是腹部的液胞里盛满了魔法药的飞虫使魔。它们顺着引力,主动飞向刈命者的怀里,在那里一齐炸裂。瞬间,死神将飞散的液体一滴不剩地吸进去,它的全体咕嘟咕嘟地扭曲,变得白热,在空中剧烈沸腾。



“灵药大派送。高兴得哭出来吧!”



<毒杀魔>大呼快哉。他用独自的制法将那药成分凝缩到极限,即使人喝下也已经成了剧毒,而因为本源是促进生命活动的药,所以会对身为死亡化身的刈命者产生剧烈的反作用。为了对付死灵准备的王牌在这里用上了。死神立刻变成了白烟渐渐挥发,奈奈绪看着它的样子发出“哦哦”的感叹。



“打倒了吗?”



“别说傻话。要是这么简单的对手的话,我一开始也不会害怕了。”



提姆狠狠地吐出这个回答。仿佛是在证明这句话一样,距离死神消失地点稍远的地方,一个熟悉的黑影迅速从虚空中渗出来。



“即使把火扑灭,火也不会死去。即使将风打散,风也不会死去。同样地,不管驱走多少次,‘死亡’一定会回来。……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打倒这家伙,这是我们的宿命,被设计好的命中定数。”



“那就全力续命就好。”



格温开始缓缓弹奏心爱的中提琴。提姆感到意外,他问。



“慰灵演奏?这对刈命者有效吗?”



“不如说是正规办法。……死亡原本是‘神’加在我们身上的原初的诅咒。若想要缓和或驱走它,就要像这样供奉音乐来哀叹恳求,这是自古以来的习俗。”



眼前的结果证明了这一点。刈命者在六人眼前再次逐渐成形,但他开始演奏后,显现的势头立刻大幅放缓。格温一边继续演奏一边说。



“……话虽如此,我们已经触到了逆鳞。最多只能稍微延后一些再临的时间而已。”



“足够了,大哥。这样就能重整态势了……!”



奥利佛用袖子猛地擦拭额头的汗水。即使是短短几十秒的缓冲,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都价值千金。



那东西带着橙色的光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利弗莫尔屏息注视着那拥有模糊人形的东西,和它的造物主法乌。



“……这是……”



“对,不是幽灵。以从水子的幽灵们之中分选出的灵体为基础,和其他灵体、物质相结合,再构筑成的人造物。也就是——亚灵体生命astral life。”



法乌严肃地呼唤它的名字。于是,淡淡漂浮在作业台上的亚灵体生命顺畅地滑过空中,靠近利弗莫尔。它就像一个有意识的围巾一样,从男生的手臂缠到脖子。



“哎呀,立刻就和你亲近起来了呢。是因为也混入了我的灵体吗?”



“……”



法乌微笑。那东西从近处热心地盯着利弗莫尔,利弗莫尔也直直地回看它。从它完全没有恐惧和警惕的动作中,男生感到它还是个年幼的孩子。



“它和幽灵有两个决定性的不同。一个是刚才也说过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到摸得着’。至今为止一直被神秘和主观的面纱包裹着的灵体动向,可以通过看这孩子的活动来随意观察。”



法乌再次开始解释,用指尖轻轻抚摸那东西的脖子附近。也许是被她摸得束缚,亚灵体生命卷在男生脖子上,发出的光不断微微增减。



“而第二个不同。……这孩子和幽灵不同,即使放着不管也不会自我变得稀薄或变成怨灵。甚至还能学习成长。它和我们拥有肉体的灵体一样稳定。构成这孩子的素材同时拥有物质和灵质两方面的性质。所以这是一个完整的生物。”



“……应该不是不老不死的吧?”



“嗯。亚灵体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损伤,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的灵魂是从其中一个水子那里继承而来的,是人类的灵魂。两百年后的束缚和我们没有区别。”



法乌有些寂寞地说,然后安静地将脸转向利弗莫尔。



“我知道这孩子对你来说……不,对这个时代的所有魔法师来说都是重要的研究对象。可是,希望你能尽可能珍惜它。不如就将它看成是你和我的孩子吧。”



“真是不好笑的玩笑。……不过,即使是为了让它作为研究对象能长时间发挥作用,我也必须要细心注意它的身心健康。在这一点上你不用担心。”



利弗莫尔语气依旧冷淡,里面却注入了尽可能多的诚意,他点头说。法乌听了他的回答,全身的力气突然放松了。



“是吗。那——我的工作到这里就真的结束了呢。”



利弗莫尔沉重地沉默。他想要说些慰劳的话,喉咙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做得好”,“你辛苦了”——若是对她说出这些,一切就会真的结束。



法乌十分清楚他的苦恼,替他挥开这些,轻轻地开口。



“抱歉,西拉。……最后的工作,能交给你吗?”



“喝啊啊啊啊!”



奈奈绪大胆地切入钻过大镰刀的攻击,带着气势将刀刃向上斩。在不允许一瞬间放松的极度紧张中,六人持续和死神战斗着。



“呼、呼……!虽、虽然可以预测出动作——但身体快要……!”



尤里低声说,他和奈奈绪交换,走上前将刈命者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可以预测对手动作的他和奈奈绪、奥利佛、提姆交替担任前卫,将死神的形态变化控制住最低限度,他们总算是能够一直战斗下去。虽然有很多次危险局面,但每次格温和夏浓都会插入准确的帮助,得以撑下去。



“……唔……!”



但是,奥利佛感到即使是这样,极限也在逼近了。用这种战斗方式,尤里的消耗特别剧烈。少年在内心做好觉悟。必须在极限来临之前让他退下,由自己承担他那份风险。



“——唔?!”



但是在那个瞬间,奈奈绪的肌肤察觉到凶兆,转向背后。其他五人也跟着看向那里,他们同时看到了。——一块漆黑的色斑正从远处空间逐渐渗出。也就是和他们现在正拼命战斗着的完全同质的东西。



“……骗人的吧。到了这个地步居然来第二只啊——”



提姆的表情抽搐。——刈命者的出现有一定规律。原则上对迎来二百岁那一天的魔法师会有一只出现一晚上,之后每经过五十年便增加一只。法乌的事例有些特殊,但如果将从她进入“棺”到复活为止的时间都算作年龄的话,死神不可能只出现一只。即便不是那样,如果有其他魔法师帮忙的话,死神的出现数量也会成比例增加。



之前对手只有一只,是因为利弗莫尔的绝界将它们关在了外面,从裂缝中入侵第二只的可能性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但是,即使能够预想到,他们也只能祈求这件事不会发生。因为这件事实现就直接意味着他们被逼死。



“——啊——”



因为体力消耗,再加上被第二只的出现吸引了注意力,尤里的脚步有一瞬间变慢了。在这时,眼前的刈命者挥起了大镰刀。他本人意识到,回避和防御都来不及了。



“『尤里』!”



奥利佛毫不犹豫地蹬地。只有在近处看出来同伴极限的他才有可能做到。尤里的身体被他撞开,以毫厘之差逃过了死神的攻击,但从这一刻起,刈命者的目标转向了奥利弗。反手挥出的刀刃毫不留情地横扫向他。



“——我来晚了。”



在脖子跟前,那刀刃突然停止了。因为一个忽然在死地中响起的,平静的少女的声音。



六人的眼睛和两只死神的注意一齐转向声音的方向。建在小山丘上的小屋。在正面的房门前,由魔人陪在背后,法乌悠然地站着。



“谢谢你们,西拉的学友们。……说实话,我完全没想到能得到这么多时间。我代表死灵王朝的人民,对你们的强大和志气表示由衷的敬意。”



她用指尖提起裙子,恭敬地说。两只刈命者向着少女同时动了起来。其他人不过是碍事的,它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法乌一个。面对逼近的死神,少女突然微笑。



“您很生气吧,死亡使者。从你们的使命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不过,请放心吧。我不会再让你们费事了。”



法乌左右张开双臂,仿佛是准备在这里庄严地接受之前一直抗拒的命运 。



“没有任何遗憾了。——死人漫长的垂死挣扎,这样就结束了。”



少女说着——男生杖剑的刀刃,从背后一口气贯穿了她的胸膛。



在奥利佛他们的屏息注视下,法乌的心脏静静地停止了跳动。同时,逼近她的两只刈命者也在半山腰停止了——然后,仿佛之前的战斗是骗人的一样,它们不留痕迹地消散了。……因为他们应当出现的理由,就在这时消失了。



“——啊啊——”



法乌这时才第一次从山丘上环视四周的风景。……被使命和状况吸引了注意力,之前都没有这个余力。所以,她这时才终于注意到。——她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座浮在夜晚安静的大海正中的小岛。



“——这样啊。这里是海边啊。”



她低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贯穿她胸膛的杖剑被拔出。利弗莫尔用双手抱住失去力气倒下的法乌,亚灵体生命从他怀里飞出缠着两人。就像是孩子在关心父母一样。



法乌躺在利弗莫尔怀里,用逐渐死去的身体中还暂留的一点点力气移动手臂——指向海岸的一个地方。



“西拉,那里。带我去那里。”



“嗯。”



利弗莫尔点头。同时,他脚边的地面里钻出蛇龙骨,驮着两人在地面上前进。他们通过呆立着的奥利佛等人面前,走下平缓的山坡,不久便到达了海边的沙滩。那里没有月光,却有着奇妙的昏暗光芒,法乌发出轻轻的感叹。



“好厉害,连贝壳都有。……嘻嘻,波浪也很平稳……真漂亮。”



“你以前总是让我陪你在海边散步吧。”



男生抱着少女下到沙滩上,用怀念的声音说。……不论怎么挣扎,法乌都无法完全复活,没法将她带去现实的大海。从明白这件事开始,他就决定了。至少要在这个地方,让她看到海。



时间静静地流淌,周围只有轻轻的海浪声,法乌慢慢闭上眼睛,低声开口。



“……谢谢你,西拉。……遵守了……约定——”



将能被允许的最后一次呼吸,用来说出感谢的话之后——她的气息停止了。



世界在崩溃。夜空像玻璃一样破碎落下,那崩塌迅速吞没大海,终于到达了奥利佛他们站着的小岛。白光的波涛覆盖了他们的视野,在他们因为炫目而眯起眼睛的下一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站着冰冷的石制大房间里了。



他们之间的位置关系和仪式开始时一模一样。男生抱着变回白骨的小小尸骸,奥利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后背。



“……利弗莫尔学长。”



“拿去吧。”



利弗莫尔简短地说,向背后丢来了一个小东西。奥利佛感觉接住,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发现那是一片人骨。他立刻就明白了,虽然为了仪式调整过尺寸,但这就是戈弗雷的胸骨。



“只要有那个,之后校医随便就能治好吧。……我不会忘记欠了你们一个大人情。所以——你们走吧。”



利弗莫尔背对着他们说。同时,提姆见目的达到,默默催促学弟学妹们撤退。其他五人接连转身离去时,奥利佛也正准备跟随他们。



“——在最后!”



途中,他只有一次停下脚步大声说。……没有任何话可以对他说。但是,追忆了他记忆的碎片,见证了至今为止所有事情,奥利佛作为代表——只有一句话。



“……在最后的瞬间,如果她是微笑着的。那你一定不应该后悔。”



奥利佛用毫不动摇的声音说,然后这次真的离开了墓室。男生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用后背接受了这句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