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隐藏的思念(2 / 2)
受到声音引导的萝丝睁开她水蓝色的眼睛。
「!!」
萝丝找到了。
找到了那个地方。
*
龙司尾随萝丝冲进算命间。
「萝丝!!」
萝丝已经不再里面,连隔壁的等候室也不见人影。
「连萝丝都消失不见了吗!?」
龙司突然觉得自己脸色苍白,心跳剧烈跳动。
火焰当中看起来相当难过的萝丝。
虽然或许是另一个未来,不过萝丝悲伤的表情始终残留在龙司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那个时候。
喀跶!
龙司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阵声响。
「嗯?」
这里应该已经是最高的三楼了。
龙司惊讶地看着天花板。
这时他注意到上方有个不仔细看很难发现的四角形区块。
「难道说……」
龙司将镜子放在沙发上,然后拉着桌子爬上去。
有个把手隐藏在天花板的图案中。
龙司推动那个把手。
天花板上的四角形门很轻易就打开了。
「难道说屋顶和天花板之间还有隐藏的房间?」
*
萝丝被雪绘夫人引导,伸出翅膀飞向天花板。
(哎呀哎呀,我就在想你不是普通的少女……你是天使吗?)
雪绘夫人含笑的声音在萝丝脑海里响起。
「不是,我是红龙!」
(龙!好厉害,没想到我能遇到这么厉害的孩子……)
身为幽灵的雪绘夫人似乎也相当惊讶。
萝丝打开天花板的四角门后,里面有个约二十个榻榻米大小的房间,门旁边还设有一个绳梯。
「哇……是阁楼……」
(这是只有我们夫妻俩才知道的秘密房间。)
这时雪绘夫人说话的语气相当亲切,和算命的时候非常不同。
这应该才是雪绘夫人的原本个性。
这个房间和楼下的客厅一样,是由暖色系搭配而成,里面摆着沙发、椅子和座垫,看起来很舒适。
长沙发正对面有一扇窗户。
(这里视野很棒,你打开窗户看看。)
萝丝照雪绘夫人说的,从中推开左右两扇窗。
没想到楼下怎么也打不开的窗户,在这里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打开了。
「哇……」
维持两手伸展开来姿势的萝丝发出赞叹声。
风吹拂在萝丝的金发上。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这让眼前的树木、内部的庭院和更遥远的森林看起来都有点阴暗。
(晴天的时候可以看到美丽的绿色森林,我们总是在这里悠闲地度过两人时光,这是我们秘密的幸福空间。)
「……莫非你们就是在这里吵架的?」
萝丝想起她丢戒指,然后她先生坠落的事故。
(是的,你说的没错,全都是起因于我无聊的嫉妒,因为我先生特地亲密地写给工作上认识的女性,而且还买了又新又漂亮的信纸……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只是因为对方是女性,所以他才精心准备的。)
「你是从这个窗户丢戒指的吗?」
(是的,你看那边,戒指就是卡在前面那颗菩提树上……我想说只要稍微伸出身体、伸长手臂应该就能碰到,毕竟克劳斯还满高的……)
窗户旁边确实有颗和房子一样高的大树。
(我当时也有撑住他的腰,可是我毕竟是个子娇小的日本女性,而且又瘦。克劳斯不但个子很大,上了年纪之后也变胖了,他的体重大概有我的两倍之多。)
「所以才没办法完全撑住他……」
(他勉强自己将身体伸出去……结果就掉下去了。我当时相当震惊,一段时间无法动弹,也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但是他只是脚骨折而已吧?」
(是啊,所幸下面是泥土,加上他是脚落地所以才能得救,不过要是有个万一,他可能就死了。我当时真的很恐慌、很难过、很害怕……当我看到他还活着,整个人安心了下来……)
「真的太好了!」
(不过他因为脚骨折,所以需要靠拐杖走路,虽然还是可以动,但是再也无法爬绳梯上来这个秘密房间了……)
雪绘夫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悲伤。
这个房间的秘密时光对两人而言,是相当快乐的一段时间。
但是他们再也无法享受这一刻了。
全是因为自己那无聊的嫉妒心所引起的。
萝丝可以很深刻感受到雪绘夫人的懊悔。
(真的不能……做这种无谓的争吵……)
萝丝强烈地感受到雪绘夫人的后悔之意。
(人生会在一瞬间就改变,是非常可怕的……)
(你是因为这样才没办法成佛的吗?)
(或许吧……即使我死了,还是会一直想起那个恶梦的瞬间,然后就没办法离开这里了,这或许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这时天花板的门打开了。
「啊!」
探出头来的是龙司。
「龙司!」
萝丝既开心又难过。
虽然她很高兴龙司前来,但他很明显在生气。
「萝丝,不要自己乱跑!我不是说了很危险吗?为什么不停下来?我叫你这么多次了!」
此时萝丝心中突然涌上一股热气。
那不光是愤怒这么单纯的东西,而是一种悲伤、不耐烦和嫉妒全部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
她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情感。
「你对其他人都这么好!却对我生气,又对我很冷淡……一直把我放在一旁不管!太过分了!」
或许是因为刚才听了雪绘夫人说的话的关系。
萝丝拿下龙司送给她的玫瑰坠饰项链。
「我受够了!」
或许她是受到雪绘夫人残留思念的影响。
萝丝做出连自己都没想到的行动。
她将项链丢出窗外。
「啊~~」
在丢出去那一瞬间,萝丝回过神,在那一瞬间,满腔的悔意充斥心中。
我做了和雪绘夫人一样的事情。
萝丝慌张地看着窗外。
项链卡在菩提树枝上。
但是离窗户有一点距离。
「我飞过去拿!」
当萝丝正要伸出翅膀时,被龙司阻止了。
「等一下!萝丝!这或许是最后的试炼了!」
「咦……」
「萝丝自己去拿就没意义了……我去拿!」
龙司整个身体伸出窗外,将手伸向树枝。
「不行!龙司!不行!」
当龙司稍微一个不稳,萝丝大声尖叫的同时……
「啊!」
龙司的身体往地面落下。
在坠落的瞬间,龙司好不容易才用左手抓住树枝。
单手承受全身重量,让他感受到一股尖锐的疼痛。
接着他听到耳边传来吱吱声,树枝开始往下垂。龙司抓的是一根细树枝,所以无法支撑他的体重。
他的手慢慢滑落。
「唔!」
龙司咬牙忍受手上脱皮的疼痛。
这里有三层楼高……他的脚距离地面有十公尺。
「龙司!」
就在萝丝大声喊叫、伸出双翅飞出窗外的瞬间,龙司的手终于放开树枝。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
龙司向下坠落。
他拼命想用左手抓住树枝,却一直抓不到,碰到叶子和树枝的手只是不断受伤而已。
会撞上地面——!
当他这么想时,整个人突然停止坠落。现在他距离地面只剩下一公尺左右。
萝丝紧抓着龙司的衣服,拼命挥动翅膀。
「萝、萝丝……」
「唔……」
要抓住坠落中的人会造成相当大的负担……紧抓龙司衣服的萝丝脸痛苦地扭曲着。
然而萝丝还是轻轻将龙司在地面放下。
「龙司,你没事吧?」
「嗯,只是出了一身冷汗而已……好痛!」
或许是着地之后就放心了,龙司因为抓树枝而破皮的左手开始痛了起来。
「唔……」
尽管在夜晚,也看得到他手上的皮被掀开,血流不止。要是在明亮的地方看的话,大概会想移开视线吧。
就在这个时候,萝丝轻轻握起龙司的手。
「啊……」
萝丝闭上双眼,轻轻吻着龙司的左手。
龙司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吹过,手上的疼痛渐渐减缓。
——是龙的治愈气息吗……
萝丝的气息具有治愈伤口的能力。
龙司的左手手掌渐渐恢复原状,疼痛也渐渐消失。
「谢谢你……」
龙司道完谢后,萝丝用力地摇头。
「不!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龙司对快要哭出来的萝丝伸出右手。
他惯用的右手因为要抓住这个东西,才会没办法抓树枝。
「来,你的项链。」
萝司难以致信地望着龙司手上的玫瑰项链。
「我一下就抓住它了。」
「谢谢你……」
萝丝轻轻收下项链,珍惜地抱在胸口,然后再度戴上。
「对不起,我居然把它丢掉……你很生气吧?」
「我没有生气,我才要跟你道歉,一直不管你,还老是对你发脾气。」
龙司抚摸萝丝的头发,柔顺的金发摸起来很舒服。
「我心里一直很着急,因为出不去这栋房子,特地一起前来的朋友又一个个消失,我很想做些什么,所以才会没时间去顾你,还对你很凶。」
因为萝丝一直天真烂漫又开朗的样子,龙司以为她不会有事。
但是如同英理子所说,萝丝的开朗是建立在和自己的信赖关系上。
倘若失去了这层关系,也难怪她会变得不稳定。
「龙司,太好了……你没事……」
(插图110)
龙司紧紧搂住抱着自己的萝丝,并且抬头看着阁楼的房间。
雪绘夫人……莫非你是想要看到这种奇迹?
你一定在心里一次又一次的祈祷,希望你丈夫平安无伤吧?
「萝丝,就算我跌落下来受重伤我也不会后悔喔。」
龙司对着萝丝说道,并且在心里对着雪绘夫人这么说:
「为了最喜欢的女孩子拼命,是男生的幸福,相反地,如果我办不到这一点,我一定会一直很后悔。」
「龙司……」
萝丝如释重负地抬头往上看。
这时她脑海中听到雪绘夫人的声音。
「克劳斯也是……他一次都没有责备过我,这让我感到很痛苦。不过……你的这番话让我稍微懂了。谢谢你,龙司……」
这个声音和算命时不一样,是个善良温暖、普通女性的声音。
她私底下的声音和算命时完全不一样。
就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专业。
当————————
这是目前为止最长的一次钟声了,就像是在宣告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一样。
别馆各处的门窗都出现喀嚓门锁打开的声音。
「结束了……吗?」
龙司抱着萝丝低语。
*
当龙司和萝丝一起从大门回到客厅时,龙司对着惊讶不已的所有人解释刚才的情况。
「原来如此,你们重现了当时的情况……」
英理子恍然大悟。
「嗯,我想将她留在人世间的情感,应该就是当时的后悔吧……」
丈夫倒下时,无法救他的雪绘夫人。
和龙司坠落时,成功救了他的萝丝。
「雪绘夫人一定是看了这个画面得到救赎……还有她知道了克劳斯老爷的心意……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
当苏菲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身穿白色洋装的雪绘夫人突然出现在客厅。
而且一开始同样是透明的。
但是没有人大叫出声。
所有人脑海中都浮现雪绘夫人的声音。
(很对不起让你们前来配合我的任性,还有谢谢你们。)
「你的愿望终于都实现了。」
(是的……似乎是这样没错,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还有什么遗愿,才让我无法成佛被迫留在这栋房子里,但是透过那个模拟体验,这分痛苦似乎升华了,我现在轻松到连自己不敢相信,真的很谢谢你,龙司……)
「哪里……」
龙司虽然不认为雪绘夫人的悔意能够完全消除,不过那个即使过世都让她不得不留在这栋房子的痛苦回忆,应该稍微能够得到舒缓。
雪绘夫人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已经看开一切。
(还有我得向你们道歉,我的确是想要算命没错,但是没想到还会让你们体验到这种事,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我都死了还在使用遗物的关系……让你们两个有恐怖的回忆真的很对不起。)
雪绘夫人看着实咲和小爱。看来两个人被吸进房间一事,是连雪绘夫人都没料到的意外。
「不会!我反而觉得是个很好的回忆!」
实咲肯定地断言。
「……那并不是不好的体验,至少让我多少更了解自己一些。」
小爱也笃定地回答。
(谢谢你们,你们真是善良的孩子。)
雪绘夫人怜爱地望着集合在客厅的所有人。
(你们所有人或许总有一天都会再也无法和心爱的人见面,所以不要忘了这一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是非常宝贵的。这不是算命,而是我自己的话。)
雪绘夫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认真。
(所以要好好珍惜每一分、每一秒,那将会带领你们迈向幸福的人生——)
这时所有人都发现了。
分离的时刻即将到来。
雪绘夫人的身体越来越稀薄。
「雪绘夫人……」
苏菲眼里落下斗大的泪珠。
「您在离开后,也从未忘记当时的事故吧?原来不只克劳斯老爷过世的事,那件事也让您这么痛苦,我居然都没发现……」
雪绘夫人温柔地微笑。
那个笑容看起来就像圣母般充满慈爱。
(苏菲,谢谢你,和你一起度过的这段时间是我的宝物。我当年来到异乡感到很寂寞,而你是我忘年的好朋友,我很高兴能在最后再见你一面……)
苏菲没有拭去脸上的泪,只是大喊:
「我也是——我也是!和您度过的日子每天都很快乐。您教了我很多事!所以我很难过!在您离开的时候,没办法直接和您道别。因为您是突然昏迷不醒倒下的!」
(因为我是压力型的心脏衰竭。)
雪绘夫人苦笑。
「我一直很喜欢您、很尊敬您,我很喜欢您神秘的黑发和东洋的脸庞,虽然您个子娇小、为人谨慎,但是非常可靠有教养→也很体贴……」
苏菲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不断地流泪哭泣。
「我最喜欢您了,我好想一直跟您在一起……」
(谢谢你……我很幸福。真的……啊,看来我消失的时刻要到了。)
雪绘夫人的身体慢慢变得模糊。
(永别了,苏菲、客人们,还有勇气十足的少年、爱情深厚的少女,感谢你们让我看到很棒的东西……虽然有点叫人吃惊。)
雪绘轻笑一声。
她指的大概是萝丝背上长出翅膀一事。
想必一定连幽灵都看不出来萝丝是龙。
不管是算命师还是幽灵,还是会有未知的事。
有时反而是人类才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这倒有点令人发笑。
「谢谢你……你的算命能力真的很了不起,你的话我会铭记在心,迈向『新的道路』。」
听到龙司的话,雪绘夫人微微一笑。
(你一定没问题的,我向你保证,由我这个被誉为德国最厉害的算命师。)
雪绘夫人留下一句温柔的话就消失了。
大家的心里都还残留着那股暖意。
就这样,这场算命别馆骚动就此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