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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2 / 2)


  孙姨娘一声尖叫:“敬业!”

  康老爷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再看着流着泪却眼神冷酷的女儿,竟出不得一声。

  此际孙姨娘看着康锦言:“是你……是你……”

  康锦言面无表情声音冷酷:“对,是我,我在石阶上扔了晒干的玉米粒。你以为我会容你安安生生地活着?没有人给我妈我妹公道,我自己来!”

  孙姨娘剧痛了整整一夜,康锦言令人守着不许给她止痛,到后来孙姨娘痛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在床上一阵一阵地抽搐。康老爷虽然恼怒孙姨娘所作所为,却也实在看不下去,见康锦言一副完全不予通融的模样,只得强拉了康敬业避到另一间病房。

  天明的时候,孙姨娘血浸五官,死在病床上。

  康锦言命人将她的尸首扔到了乱葬岗。

  过了一个月,史氏风光大葬,省城说得上名号的人家俱都来齐,场面非常隆重。

  史氏无子,本应由康敬业披麻戴孝摔孝子盆,康锦言断然拒绝,周默自荐行孝子事,康锦言附行。

  康老爷经孙姨娘之事后颇有些消沉,康锦言其实是恨父亲的,究其实际,若不是父亲的冷漠无视,孙姨娘怎么可能一手遮天,但这些年父亲对自己却又的确疼爱,便淡淡劝他:“爸你娶了杭姑娘过门吧。”

  康老爷问她:“锦言,那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康锦言默默地看着他:“告诉你,你会怎么做?你会相信吗?你相信了,会处置她吗?会让她以命抵命吗?”难道你没有责任吗?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

  康老爷怔住,他不是没有问过自己会如何处置的,大约……也就从此冷落了她吧,到底是康敬业的生母。

  想起康敬业,康老爷说:“孙姨娘的确该死,可是敬业到底是你弟弟,你不该……”不该不许他披麻戴孝,否了他的身份。

  康锦言看了看父亲,冷淡地说:“康敬业要是有血性有出息的话,日后定会来找我报仇雪恨;他如果不敢来找我报仇的话,那就是一个胆小窝囊废。无论他是哪种人,都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更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康锦言不认这个弟弟。

  康老爷欲怒,康锦言忽然问:“爸,你还记得锦意吗?”

  你还记得锦意吗?

  康锦言低声说:“妈告诉我,锦意刚出生时,虽然又是个女儿你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欢喜的,你说锦心绣口锦心绣口,咱们家女儿都占全了,所以取名叫锦意,那会儿你像疼我一样疼爱她。只是那时间太短,锦意自她记事起,你就已经不再疼她,所以锦意虽然小,都知道爸爸不喜欢她,只喜欢弟弟。她死的时候,才五岁。爸,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了锦意的。”

  你还记得锦意吗?记忆仿佛有了偏差,康老爷怔怔地望着锦言,那个小小的美丽的婴儿,皱起红红的小鼻子对着他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闭上眼睛,幼细的小手搭在他的大手掌心,趣致可爱。锦意其实比锦言漂亮,总是笑得软软的乖乖的,比之锦言小时候的淘气任性,更是憨软可爱。如果锦意长大了,必然是个乖顺漂亮的女孩子吧。是年纪大了吗,他忽然再清晰不过地想起来,小时候的康锦言坐在一旁看着小小的锦意端正地描红,小姐妹俩在阳光下温暖相依。

  他颓然地转过头。

  五个月后,康老爷迎娶杭氏。

  杭氏三日回门后,康锦言交出全盘家事。

  杭氏是个聪明利落的人,康家的事情她并不是很清楚,但她懂得看人,知道康锦言虽然淡淡,可是对自己是欢迎的,知道康老爷和康锦言之间有些难言之隐,却也不去探问,只照顾好各人,料理好家事。康敬业对她抗拒无礼,她只用了对隔房侄儿的态度相待,客气周到,却绝不插手管他的事情。

  康老爷也没有放弃康敬业,很是下了狠心教导儿子,康敬业起初自然是又闹又吵又哭,只是孙姨娘不在了,家里再也没有人哄他宠他,康老爷既下了狠心,便也不予理会,新来的杭氏不插手,康锦言更是当家里没有这个人。他闹过几次之后见没有用,也只好低头。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杭氏和康锦言虽终未成为朋友,相处却也融洽,闲时聊天,都是吃过苦头食过烟火的,也颇有话题,家中气氛便十分轻松。

  康老爷的第一个妻子史氏比较懦弱怕事,康老爷但凡有事皆不与她说;孙姨娘则出身风尘,两人多于床第之间恩爱,其余便是儿子,而孙姨娘最爱是打牌,两人更无话题可聊;杭氏却不仅有史氏的家世,又洞明世事聪慧体贴,两人不仅床第和谐,聊起天来竟能各有视角,语气平等有来有往,康老爷第一次有了红颜知己之感,不禁意外之喜,此后不仅内事商议,外面的事情也经常拿了回来两人交流,康老爷对杭氏越来越满意,两人感情也越来越好。

  1946年8月,满城皆是桂花香,周、康两家联姻。是年,康锦言二十岁,周默二十一岁。

  这是战后省城最盛大的一场婚礼,大手笔的聘礼,丰厚的陪嫁,倾城富豪贺喜而至,半个城都听得见震天的鞭炮声、喜乐声。

  周家在周母再三的叮嘱安排下,康家在杭氏巨细靡遗的准备下,周默和康锦言的婚礼挑不出一丝不到处。

  周默和康锦言婚后,启程去了柳源和陆雁农的家乡。两个月前周默留在药铺的仆人回来了,带了柳源的回信,柳源已经带着柳杨回了药铺,因陆雁农已逝,药铺改成了寻常铺子,柳源重新开始经营棉布绸缎生意,柳杨已经五岁,在城里小学就读。

  康锦言已经把陆雁农的医案和生活小记全部看完,并作了部分摘录,原件就趁这次送了回去,这是柳源的念想,她在上次留下的信中便告诉柳源只是借读。

  重逢的那天,兴奋了一天的柳杨早早困觉去了,三人举烛夜饮,周默和柳源意外地投契,两人杯来盏往,最后都喝得酩酊大醉。

  周默和康锦言在那里住了五天,去了镇子里,得知姚红英仍然没有踪迹。一年来,周默的二叔托人的找寻也好,周默和康锦言的亲友同学的找寻也好,柳源在山村附近村镇挖地三尺的细访也好,也许是姚红英太会躲藏,至今仍然毫无线索。

  次年,周默和康锦言的长子出生。

  再过一年,康老爷和杭氏生了一子,见战火又起,两人带了儿子和康敬业,以及杭氏家人举家移居国外。

  隔了不久,周家也移居国外。

  周默和康锦言并未离开,他们一直在寻找柳松和姚红英。

  上卷完

  ☆、第48章 一

  七月流火,颜子真父母约了几个老友去青岛吃海鲜,他们出游一向不要颜子真随行,颜子真其实偷乐,却总要装出老大不情愿的样子,这次又是如此。颜海生夫妇心知肚明,卓嘉自笑吟吟望着女儿东看西看上看下看,颜子真被看得心里发毛,恼羞成怒:“妈妈你看够了没有?”卓嘉自笑:“女儿这么七情上面地彩衣娱亲,做妈妈的总要好好地领情对不对?”

  颜子真悻悻:“那么你也配合一下嘛。”拉起箱子往闸口走,耳听身后母亲好友刘阿姨在笑:“你家颜子真还是斗不过你这张嘴呀?”心里也觉得好笑,顾自笑嘻嘻把父母一伙送进闸。

  转身买了一杯咖啡,因为前一晚太晚睡,这会儿有点不济,肩膀却被人拍了一拍:“颜子真?怎么是你来了?”语带一点惊喜。

  颜子真抬头,看到邓安,机场里人来人往俊彦众多,这邓安却依然显得衣履风流,棕黄长裤,白色t恤,手边并无任何行李,看来是接人。正要开口,邓安笑:“邓跃叫你来的?”

  颜子真一头雾水,邓安见她发怔,马上明白过来,笑:“看来是我误会了。”

  颜子真却没听明白:“邓跃带队实习呢,我来送我爸妈。你误会什么了?”

  邓安微笑:“我来接我老爹。”却也不见得脸上有什么失望的神色。

  颜子真这才明白过来。

  邓安和邓跃的父亲禀性风流,娶妻四任,邓安的母亲是第二任,邓跃的母亲则是第三任,邓跃的母亲似乎一直对丈夫未消恨意,邓跃对父亲便一向不假辞色,他每隔几年回国一次,邓跃都是淡淡,大约接机这种事也不大当回事。但是邓安和他父亲感情却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