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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9)(2 / 2)

  轿辇在他面前停下,略显威严的女子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你是今天的采诗官?

  扶游垂眸:回太后,正是小臣。

  怎么这么小?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臣名叫扶游,今年十五。

  扶游刘太后顿了顿,似是在想什么,才十五,怎么就来做采诗官?

  扶游斟酌道:回太后,扶游家中原是采诗世家,祖父与父亲皆已亡故。新皇登基,朝廷征召,家中只有伯父、表兄与扶游,伯父年老,表兄体弱,才由扶游外出采诗。

  他倒不是不埋怨伯父表兄,只是在太后面前告状,于他没有半点好处。

  万一伯父被诛九族,他同样在里边。

  刘太后微微点头:也是苦了你,行了,出宫吧。

  扶游愈发低了头,刘太后的轿辇被重新抬起来,走远了。

  她靠在软枕上,随口问身边人:阿戎,刚才西南王喊的就是这个扶游?

  刘将军原来站在轿辇另一边,难怪扶游没有看见。

  他佩着刀,跟在姐姐身边:没错,就是他,在宫道上嚎得可清楚了,跟着的人全听见了。阿姐看他像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和秦栩有什么勾结?

  刘太后扶着额,摇了摇头:不像。

  这时候,轿辇到了养居殿前,养居殿也正闹着。

  刘将军怒叱一声:怎么回事?又闹成这样?你们就是这样照看陛下的?

  内侍们叫苦不迭:大将军恕罪,实在是刚才那小采诗官在的时候还好好的,他一走,陛下就不知怎么了。

  刘将军回头,同姐姐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是那个采诗官。

  *

  这天夜里,扶游就收到了太后宫中传出来的懿旨。

  让他明天继续进宫献诗,一直到年节。

  诗不够了不要紧,可以献别人的,总之要他去。

  扶游有些烦恼,想是今天不小心引起太后怀疑了,太后要敲打他。

  那个总帮他的老人家倒觉得没什么:挺好的,你去献诗,要是从宫里得了赏赐,足够你用一辈子的了。

  扶游朝他无奈地笑了笑,给他盖上被子:您老还是快睡吧,别再偷吃糖了。

  他安顿好老人家,就拿着懿旨回到自己房间。

  扶游拖着脚步,回到房间,刚掏出火折子,还没点起蜡烛,窗户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

  他吓了一跳,迅速退到门外。

  窗户那边还是窸窸窣窣地响,有个声音,小声又委屈:扶游,是我。

  扶游提高音量问道:谁?

  扶游,我那人拉开窗扇,忽然改了口,我是西南王。

  秦钩又一次咬着牙,说出自己现在占用的身份,又小心地斟酌词句:白天在宫里,吓到你了,我已经好了,我不是疯子了,我是特意来跟你道歉的。

  他当然不是疯子了,他特意收拾了一下才过来的,人模狗样的。

  扶游点起蜡烛,烛光照在他面上,秦钩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按在窗扇上的手划过木头,咯咯地响。他死死地盯着扶游的脸,目光犹如实质,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拉进怀里。

  白天的时候,是他时隔多年,第一次见到扶游。

  当时他根本不敢仔细看扶游,怕惊动了他,现在扶游忽然点起蜡烛,烛光映着扶游的脸,就这样直接闯进他的眼睛里。

  他受不了,他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扶游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后退了几步,稳下心神:西南王,上次的事情,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你不用特意过来赔礼,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请您回宫吧。

  秦钩怎么可能回去?他根本都没看够。

  他等了八年,再次见到了,怎么可能放手?

  他尽力缓和语气:我想给你赔罪,你吃晚饭了吗?你饿了吗?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扶游神色不改,恭敬回绝:多谢厚爱,我方才已经用过晚饭了,恐怕不能陪同西南王用饭了。

  没事,那你冷不冷?你都没几件衣服,也没有厚被子,我带你去裁缝铺秦钩忽然反应过来,急急解释道,我没进你房间,没乱翻你的东西,我只是

  解释不清楚了,因为他确实趁着扶游不在,做了这些事情。

  他只是太想扶游了,他见不到扶游,就想闻闻他的气味。

  他只是犯了天底下所有小狗都会犯的错误。

  秦钩抬眼看他,隔着窗子,隔着半个房间的黑暗,还隔着扶游手里的蜡烛。

  烛光晕染,扶游的双眼如他记忆中一般清明透彻,没有杂质。

  扶游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在秦钩心里升起。

  秦钩连忙又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把你的东西都弄脏了,我帮你换新的,你跟我出去

  扶游声音轻缓温和而又有力:西南王?秦钩?你还要演戏吗?

  秦钩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我是秦栩,扶游,你记错皇帝和我的名字了。

  扶游蹙眉,万般无奈:秦钩,这样很有意思吗?

  我不是秦钩,我不是秦钩。秦钩定定地看着他,我是秦栩,秦钩是个疯子,是个神经病,我和他不一样,我是秦栩。

  他说着这话,就双手攀着窗台,要翻进来。

  我证明给你看,我的手臂上有一道疤,我是秦栩。

  扶游后撤一步,摆出防御的姿态,呵斥道:你别进来。

  好好好。秦钩连忙收回手,我不进来,你别生气。

  扶游端起烛台,向他走来。

  秦钩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扶游会有上辈子的记忆,但是他唯一明确的是,绝不能让扶游看出来他其实就是上辈子的秦钩。

  不能,绝对不能。

  扶游走到他面前,朝他伸出手,将手掌心里的东西一个黑色的、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糖块递给他。

  秦钩,我今年采诗,再加上今天献诗,攒下来了一点积分,先把这个巧克力还给你。

  积分。

  巧克力。

  控制中心。

  一瞬间,就像是有人抽空了所有的空气,秦钩几乎要窒息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扶游。

  扶游神色淡淡,朝他伸出手。他的手凉,巧克力在他的手里也不融化。

  秦钩缓过神,试图继续伪装:扶游,这这是什么?

  是你之前给我的,欠你的,大概是三块巧克力,两颗薄荷糖,还有一颗安眠药,等以后我慢慢攒积分,会一点一点还给你的。

  秦钩试图挣扎:我没见过这个东西,为什么要还给我?我不要。

  秦钩看着他,扶游也看着他,隔着烛火。

  扶游将手里的巧克力放在窗台上,秦钩站在窗户外面,他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空,直接踩进房外的排水渠里。

  原本比扶游高一个头的秦钩,如今比扶游整整矮了一个头。

  他不去看巧克力,只是仰头望着扶游,双眼通红,祈求一般望着扶游,求他不要再说了。